苏牧咬了口干粮,望着长安的方向:“在想,等打退了大月氏,朕要带着三皇子,还有长安的百姓,一起来雁门关看看。告诉他们,这里的风,虽然冷,却带着咱们大华的骨气。”
李玄甲笑了:“会有那么一天的。”
远处,黑风口的方向传来了号角声,低沉而悠长,像是野兽的咆哮。苏牧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左贤王的主力,来了。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但苏牧知道,只要他们守住雁门关,守住心中的信念,就一定能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就像长安的百姓相信他一样,他也相信,只要君臣同心,将士用命,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守不住的江山。
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到苏牧坚定的眼神,纷纷举起武器呐喊:“守住雁门!保卫大华!”
呐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经久不息,像一曲荡气回肠的战歌,迎着朝阳,迎着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在雁门关的上空。
雁门关的晨雾还未散尽,黑风口方向已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苏牧站在箭楼最高处,望着地平线上涌起的黑色潮水——左贤王的五万铁骑到了。
“陛下,敌军列阵了!”周平手持望远镜,声音因紧张而发紧,“左翼是轻骑兵,右翼是重骑兵,中间……好像是攻城器械!”
苏牧接过望远镜,镜中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大月氏的中军竟推着二十架投石机,投石臂上裹着铁皮,底座压着半尺厚的钢板,显然是用玄铁加固过的。
“他们把黑风寨的玄铁都用到这上面了。”李玄甲的独臂按在垛口上,残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传我命令,把城墙上的绞车都备好,让弟兄们把礌石搬到箭楼两侧,投石机一进入射程就砸!”
城墙上的士兵们动作迅速,绞车上的铁链被绷得笔直,每根铁链都拴着十数块磨尖的青石。周平带着弓箭手登上箭楼,他们的箭囊里一半是真箭,一半是昨夜缴获的木头箭——这是苏牧定下的计策,先用假箭迷惑敌军,等他们靠近了再用真箭射杀。
“呜——”大月氏的号角声撕裂晨雾,五万铁骑如潮水般涌向关隘。左贤王的亲卫举着狼头旗冲在最前面,玄铁打造的马鞍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放!”李玄甲的吼声未落,二十块礌石已呼啸着砸向敌阵。最前面的投石机被砸中,铁皮包裹的木臂“咔嚓”断裂,碎石飞溅中,十余名大月氏士兵被埋在底下。
左贤王在阵中冷笑,抬手一挥:“继续推进!弓箭手压制!”
上千支玄铁箭簇如暴雨般射向城楼,苏牧拽着周平躲开飞来的箭,垛口上的青石被射得火星四溅。“陛下,他们的箭太猛了!”周平的亲兵中了一箭,玄铁箭头穿透甲胄,血窟窿里瞬间涌出黑血——箭上淬了毒。
苏牧的目光扫过城墙下的沟壑,那里埋着昨夜埋下的火药桶,引线连着城楼上的火折子。他对李玄甲使了个眼色,李玄甲会意,突然大喊:“撤到第二道防线!”
城墙上的士兵们佯装慌乱,拖着“空箭筒”退到箭楼后面。左贤王见状大笑:“我就说他们箭簇不足!给我冲!拿下雁门关,屠城三日!”
大月氏的骑兵冲到关隘下,开始架设云梯。就在此时,苏牧突然下令:“点燃引线!”
火折子落下,沟壑里的火药桶轰然爆炸。玄铁打造的云梯被炸得粉碎,靠近关隘的骑兵被气浪掀飞,残肢断臂混着碎石飞上半空。左贤王的亲卫被炸死大半,狼头旗也被气浪卷走,插在不远处的土坡上。
“卑鄙!”左贤王勃然大怒,亲自提刀冲向关隘,“给我撞门!”
十辆裹着铁皮的撞车被推了上来,车头上的铜兽嘴喷着白气,显然是用了西域的机关术。苏牧望着那扇厚达三尺的榆木城门,对周平道:“把最后的火药搬上来。”
周平一愣:“陛下,那是留给……”
“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候。”苏牧的剑指向撞车,“让他们靠近些,再靠近些。”
撞车越来越近,城楼上的弓箭手射出真箭,玄铁箭头穿透铁皮,将推车的士兵钉在地上。但大月氏的士兵像疯了一样往前冲,撞车的铜兽嘴已经碰到城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是现在!”苏牧将火把扔向城下。最后十桶火药在撞车旁爆炸,巨大的冲击力让城门剧烈摇晃,撞车被炸得粉碎,左贤王被气浪掀下马背,玄铁头盔滚出老远。
“撤退!”左贤王捂着流血的额头嘶吼,五万铁骑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尸骸和燃烧的战车。
城楼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兵们互相拥抱,泪水混着血水流下来。苏牧靠在垛口上喘息,甲胄上的野菊花早已被硝烟熏黑,却依旧别在那里。
“陛下,咱们赢了!”周平兴奋地大喊。
“没赢。”苏牧望着远处重整旗鼓的敌军,“左贤王在等天黑,他想夜袭。”
当天傍晚,雁门关的士兵们正在修补城墙,陆安突然带着几名伤兵从侧翼的山道跑来:“陛下!黑风谷的大月氏精锐绕到关后了!少说有一万人!”
苏牧心头一沉——左贤王果然留了后手!关后的山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是雁门关的软肋,原本派了五千人驻守,看来已经……
“李玄甲,你带五千人去守山道,用滚木和巨石堵死路口。”苏牧的声音异常冷静,“周平,你守正面,继续用假箭迷惑左贤王,让他以为我们主力还在前面。”
“陛下,那您呢?”李玄甲急道。
“朕去后面看看。”苏牧拔出剑,银甲在夕阳下闪着光,“有些账,该跟大月氏的圣女算了。”
关后的山道里,尸体堆成了小山,都是驻守的大华士兵。苏牧踩着血污往前走,山道尽头的平地上,一万名大月氏精锐正架设祭坛,祭坛中央绑着数十名百姓,其中还有几个孩子——是从附近村镇抓来的。
圣女穿着白色的巫袍,站在祭坛上念着咒语,她的权杖顶端镶嵌着颗黑色的宝石,宝石里仿佛有血在流动。“用活人献祭,唤醒地脉中的阴兵……”苏牧握紧了剑,他终于明白大月氏的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攻城,是想用邪术毁掉雁门关的地脉。
“苏牧,你终于来了。”圣女转过身,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先帝欠我们大月氏的,该用你的血来还了。”
“先帝从未欠你们什么。”苏牧的剑指向祭坛上的百姓,“放了他们,朕让你死得痛快点。”
圣女大笑起来,权杖指向那些孩子:“晚了!祭品已经准备好,只要血祭完成,雁门关的地脉就会断裂,到时候你们的龙气会被我族吸干,大华的江山……”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李玄甲带着人从山道两侧的山坡上滚下巨石,大月氏精锐被砸得人仰马翻。苏牧趁机冲上前,一剑斩断绑着百姓的绳索:“快往关里跑!”
百姓们哭喊着往山道里跑,孩子们却吓得不敢动。苏牧弯腰抱起个小女孩,她的胳膊被划伤了,正抽抽噎噎地哭。“别怕,叔叔带你回家。”他的话刚说完,圣女的权杖突然砸过来,黑色宝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抓住他!”圣女嘶吼着,大月氏精锐围了上来。李玄甲的独臂挥刀砍杀,却被三名重甲士兵缠住,身上添了数道伤口。
苏牧将小女孩塞进百姓堆里,转身迎上圣女的权杖。剑与权杖碰撞,玄铁打造的权杖竟泛起黑气,苏牧的手腕一阵发麻——这邪术能侵蚀兵器。
“你的剑护不住你。”圣女的权杖突然变长,黑色宝石射出一道红光,击中苏牧的左臂。他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血脉往上爬,眼前瞬间发黑。
“陛下!”李玄甲挣脱束缚,用身体挡住圣女的权杖,玄铁杖头穿透他的后背,从胸口穿出。
“李玄甲!”苏牧目眦欲裂,剑如闪电般刺穿圣女的咽喉。黑色的血从她嘴里涌出,宝石突然炸裂,将她的尸体炸成碎片。
大月氏精锐见圣女被杀,顿时溃散。苏牧抱着李玄甲,他的独臂还紧紧攥着半截狼头旗。“陛下……守住……雁门……”李玄甲的眼睛望着关隘的方向,最后一口气吐在苏牧的甲胄上。
“我会守住的。”苏牧的声音哽咽,将李玄甲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用剑在旁边的石头上刻下“天策军李玄甲之墓”。
回到关前时,周平正带着士兵们与左贤王的主力厮杀。看到苏牧,周平大喊:“陛下,左贤王知道我们主力在后面,正疯狂攻城!”
苏牧登上箭楼,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突然扯下甲胄上的野菊花,朝着敌阵扔下去:“左贤王,你的圣女死了,你的精锐没了,还要打吗?”
左贤王看着飘落的菊花,又看了看关后升起的狼烟,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挥刀砍断身边的狼头旗:“撤!”
五万铁骑如潮水般退去,雁门关前只剩下燃烧的战车和遍地尸骸。苏牧站在城楼上,望着李玄甲牺牲的方向,突然对着长安的方向单膝跪地:“父皇,儿臣守住雁门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跟着跪下,哭声在山谷中回荡。周平走上前,将一面新的“天策军”大旗递给苏牧:“陛下,李将军说过,这面旗永远跟着您。”
苏牧接过大旗,残阳的光芒照在他的银甲上,像一层流动的血。他知道,这场仗赢了,但很多人永远留在了这里——李玄甲,陆安,还有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士兵。
三日后,长安的信使来了,带来了三皇子的画。画上是个歪歪扭扭的人,穿着铠甲,手里举着大旗,旁边写着三个字:“父皇画”。
苏牧将画贴在胸口,望着雁门关外的荒原,那里的草明年会重新长出来,掩盖住血污和尸骸。但他不会忘记,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怎样的厮杀,有多少人为了守护身后的长安,把命留在这里。
“传朕旨意。”苏牧的声音在关隘上空回荡,“在雁门关建忠烈祠,所有战死将士的名字都刻在石碑上。每年今日,朕亲自来祭拜。”
夕阳下,新的“天策军”大旗在雁门关上飘扬,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永不磨灭的传奇。而长安的方向,炊烟袅袅,三皇子大概正在乳母的怀里,指着天边的晚霞,问那是不是父皇打胜仗的火光。
雁门关的风裹着沙砾,打在新立的忠烈祠牌坊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苏牧亲手将李玄甲的牌位放入祠堂正中,牌位上的“天策军都指挥使”七个字,被他用指腹摩挲得发亮。
“将军,安息吧。”他对着牌位深揖三次,转身时,看到周平正指挥士兵将陆安的牌位摆在侧首,“陆安的家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长安城南的豆腐巷,他娘眼睛不好,还等着他回去呢。”周平的声音低沉,“臣让人把抚恤金送过去了,没敢说他……没了。”
苏牧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支青玉笔:“把所有战死将士的籍贯都抄录下来,朕回京后,亲自去各家走一趟。”
此时的关隘外,百姓们正自发地往忠烈祠方向搬运石块。一个白发老丈颤巍巍地捧着块磨平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护我河山”四个歪字:“陛下,这是俺家老三刻的,他……没回来。”
苏牧接过石板,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仿佛能感受到刻字时的力道。“把它嵌在牌坊上。”他对工匠道,“让所有人都看看,是谁在守着这雁门关。”
三日后,苏牧启程回长安。临行前,他站在关隘上望了最后一眼——周平带着新招募的士兵正在操练,天策军的大旗在风中舒展,猎猎声里仿佛还能听见李玄甲的嘶吼。
“告诉周平,玄铁窑改烧农具吧。”苏牧对身后的侍卫道,“让雁门关的百姓,都能种上自己的田。”
归途的马车里,苏牧翻开陆安的卷宗。这个跟着他从南疆打到漠北的年轻人,卷宗上的画像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眉眼青涩,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卷宗最后附着张字条,是陆安出征前写的:“若臣战死,求陛下照拂臣母,她总念叨长安的槐花蜜。”
苏牧将字条折好,塞进贴身的锦囊。马车行至秦岭时,恰逢槐花盛开,漫山遍野的白,香气能飘出十里地。他让马车停下,亲自摘了满满一篮槐花:“带回宫,让御膳房酿成蜜,送些去豆腐巷。”
长安城外,百姓们早已候在官道两旁。看到苏牧的仪仗,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孩子们举着野菊花跑来,花瓣撒了一路。苏牧掀开车帘,对着人群拱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这些人,就是他和无数将士用命守护的山河。
三皇子被乳母抱在城楼上,看到苏牧的身影,突然挣脱怀抱,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父皇!父皇!”
苏牧快步接住扑过来的孩子,小家伙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沾满风尘的甲胄上:“父皇,你回来了!”
“回来了。”苏牧亲了亲他的发顶,鼻尖突然一酸——李玄甲再也回不来了,陆安也回不来了。
当晚的庆功宴上,苏牧没喝多少酒。他让宫人把三皇子抱来,坐在膝头给孩子讲雁门关的故事:“那里的风很大,能吹得人站不稳,但将士们都站得笔直,因为他们知道,身后就是家。”
三皇子似懂非懂地指着窗外的星空:“父皇,那些星星是不是战死的叔叔变的?”
苏牧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格外明亮,像极了雁门关的烽火台。“是。”他轻声道,“他们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几日后,苏牧带着三皇子去了豆腐巷。陆安的娘正坐在院门口纳鞋底,眼睛眯成条缝,手里的针半天穿不进孔。“大娘,我们来看您了。”苏牧走上前,将槐花蜜放在石桌上。
老妇人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掌心粗糙得像树皮:“是……是安安的同僚?他啥时候回来呀,俺给他纳了双新鞋。”
“快了,他在边关立了功,陛下让他多守些日子。”苏牧拿起鞋底,上面绣着对鸳鸯,“这鞋真好看。”
“是给安安媳妇做的。”老妇人笑得满脸皱纹,“他说等打了胜仗,就娶巷口的豆花姑娘。”
三皇子突然指着墙上的画像:“奶奶,这个叔叔是不是会飞?父皇说他很勇敢。”
老妇人的手顿了顿,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俺家安安……从小就想当将军,说要保护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