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室之外,因“剑甲自鸣”事件引发的暗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咸阳的权力中枢扩散、发酵。
而丹室之内,时间仿佛凝滞。萧烬羽依旧静立,沈书瑶共享给他的监测数据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咸阳宫乃至丞相府、方士居所。
“李斯府邸的‘气’波动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但很快压下去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沈书瑶的意念带着一丝戏谑,“赵高那边……啧,阴冷得像个冰窖,能量轨迹显示他手下的黑冰台暗探开始活动了,重点应该是卢生的丹房和药材库。秦始皇的情绪波动剧烈……龙气翻涌,怒意未消,杀机却在积聚,他在克制,像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
萧烬羽目光微动,并未回应。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不需要亲自下场撕咬,只需轻轻拨动一根弦,整个帝国的暴力机器和阴谋网络便会自行运转,将真正的目标绞入其中。
“卢生呢?”他淡淡问道。
“慌得一批!”沈书瑶语气轻快,“生命信号显示心脉搏动急如擂鼓,气血躁动不安……他把自己关在丹房里,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刚刚还试图联系两个平日交好的方士,但那两人现在躲他都来不及,信号连接失败。他正在疯狂收拾细软,看来是真准备跑路了。”
“嗯。”萧烬羽只应了一声。历史的车轮,正严丝合缝地沿着原有的车辙向前滚动。卢生的逃亡,将是下一场大戏的序幕,而他,只需静观。
……
翌日。
天刚蒙蒙亮,咸阳宫还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寂静中。然而,一份来自卫尉系统的加急密报,直接呈送到了彻夜未眠的始皇嬴政案头。
——卢生,于昨夜子时后,趁守卫换防的短暂间隙,携少量金银细软,从其丹房后窗潜逃,至今下落不明!其丹房内一片狼藉,明显是仓促逃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是嬴政的手狠狠砸在御案之上的声音。殿内所有侍者瞬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好一个卢生!”嬴政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蕴含着滔天的怒火,“朕待他不薄,许他高官厚禄,参研长生之法!他竟敢在丹材中动手脚,事发之后,不思悔过请罪,竟敢畏罪潜逃!”
潜逃,意味着心虚,意味着坐实了其罪!
这不仅仅是对他个人权威的挑衅,更是对他长生梦想最恶毒的践踏!
“陛下息怒!”赵高第一时间跪伏于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忠诚,“臣已令黑冰台全力追缉,定将此獠擒回,明正典刑!”
“追?”嬴政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他既然敢跑,必有接应!给朕查!彻查!所有与他过往甚密者,所有可能知晓内情或协助他者,一个都不许放过!”
帝王的雷霆之怒,瞬间席卷了整个咸阳。黑冰台的行动不再隐蔽,缇骑四出,甲士横行,挨家挨户的搜查让整个都城陷入一片白色恐怖。方士圈以及与卢生有过来往的官吏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丹室,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萧烬羽依旧每日“炼丹”,对门外日益紧张的守卫和偶尔传来的、关于追捕卢生的零星消息充耳不闻。他甚至拒绝了嬴政因“受惊”而额外赏赐的珍宝和仆役,理由依旧是那句无可挑剔的:“炼丹需静心,外物冗员,反扰清静。”
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反而更显得高深莫测。
几日后,又有不长眼的人撞上了枪口。
一位姓徐的方士,资历颇老,平日以精通金石药性自居。他带着几名弟子,捧着几卷据说是上古传下的“丹方秘要”,请求面见萧先生,“共同参详,以助陛下早成仙业”。
守卫的郎官不敢怠慢,通传进去。
片刻后,丹室石门并未开启,只有萧烬羽淡漠的声音传出,清晰地送入门外每一个人耳中:
“徐先生好意,心领。然丹道一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阁下所持‘秘要’,其中三处君臣佐使之配比谬误,两味辅药采摘时辰根本不合药理,强用非但无益,反生燥毒,伤及炉火纯性。阁下还是先回去,将《神农本草经》、《桐君采药录》重温百遍,再谈参详不迟。”
门外,徐方士那张原本带着几分矜持和讨好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后那些弟子更是目瞪口呆,羞愤难当。
萧烬羽甚至没开门,没看他的丹方,就直接点出了他这“秘要”中最核心、也是最隐晦的几处错误!而且引经据典,驳得他体无完肤!
这简直是当着所有守卫郎官的面,将他的脸皮撕下来踩在地上摩擦!
“你……你……”徐方士手指着那冰冷的石门,浑身发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在一阵压抑的嗤笑声中,带着弟子灰溜溜地狼狈而逃。
此事迅速成为咸阳宫中的一则笑谈,同时也让萧烬羽“深不可测”、“眼力通神”的名声更加响亮。自此之后,再无人敢轻易以“探讨丹道”为名前来打扰。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卢生并未逃远。黑冰台的名号并非虚设。五日后,一个雨夜,卢生于咸阳城外一处偏僻田庄的地窖中被发现。抓捕过程短暂而残酷,据沈书瑶监测到的零星生物信号反馈,“剧烈挣扎,短暂抵抗,随后是极度的恐惧和绝望,最终信号衰弱,被强行压制带离。”
诏狱的审讯甚至没有持续一个整天。
翌日午后,赵高躬着身子,将一份墨迹未干的供状呈给了嬴政。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卢生对自己以次充好、欺君罔上供认不讳,更在无尽的恐惧和刑求之下,开始疯狂地攀咬——他声称咸阳城中诸多方士、儒生皆对其行为有所耳闻,非但不举报,反而私下非议陛下,诽谤朝政,结党营私。一份长长的名单,伴随着各种恶毒的“证词”,被呈送御前。
那一刻,沈书瑶监测到嬴政的情绪读数彻底冲破了临界点。
“诽谤朕?结党营私?”嬴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朕给他们荣华富贵,给他们追寻大道的机会,他们回报朕的就是这些?一群蛀虫!骗子!”
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长生梦碎的戾气,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查!按图索骥,一个不漏!”帝王的命令冰冷而无情,“证据确凿者,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
接下来的几天,咸阳变成了真正的炼狱。
黑冰台缇骑拿着名单四处抓人。哭喊声、哀求声、囚车铁链的拖曳声日夜不息。不断有方士或儒生被从家中、学馆甚至藏匿处拖出。菜市口的地面被鲜血反复冲刷,却依旧弥漫着散不去的铁锈味。
沈书瑶沉默了。她监测到的是一片片区域的生命信号在集体、快速地消失。“老板……他们……”她的意念第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便知道这是历史,亲眼“目睹”其过程依旧令人震撼。
萧烬羽站在丹室内,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石壁,望向那片血色弥漫的刑场。他擦拭法器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淡淡道:“历史的车辙,终究难以撼动。记录下能量异常波动,归档。我们的目标不变。”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咸阳城在战栗中失声。经此“坑儒”之狱,方士与儒生群体几近覆灭,始皇的权威笼罩上了一层更为酷烈的血色寒霜。
而丹室之外,那些守卫的郎官们,他们的眼神也彻底变了。曾经的敬畏中,掺杂了更深切的恐惧。他们守护的,仿佛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方士,而是一个在帝国最狂暴的风暴中,却连衣角都未曾被吹动的……禁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