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章台宫,车轮碾过咸阳宫道的石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凝结。
萧烬羽指腹摩挲着袖中那枚边缘锐利、刻着“蜂”字的青铜甲片,冰凉刺骨。沈书瑶的意识在他脑海中冷静汇报:“六道追踪视线,分属三股力量。嬴政的疑心指数,极高。”
“他只信结果。”萧烬羽声音极低,体内纳米集群仍在艰难地平复着反噬的剧痛,“在我们拿出‘龙髓’之前,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突然,马车急停。车外传来驭手紧张的声音:“国师大人,清夫人,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奉陛下之命在此。”
帘幕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赵高白净无须的脸带着谦卑笑意出现,眼神却如滑腻的毒蛇,细致地扫过车内两人,尤其在萧烬羽苍白的脸色和“巴清”略显空洞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
“国师大人,清夫人。”他嗓音尖细柔和,“陛下圣恩,特命咱家前来。一则,陛下感念国师劳苦功高,特赐下东海贡珠一对,此珠置于榻旁,有安神定惊之奇效,助国师修养神魂。”身后小宦官捧上一个锦盒,盒内一对玉珠温润,却隐隐透着一股极微弱的、不协调的能量波动。
“二则,陛下心急‘龙髓’之事,已下旨巴蜀。特调派少府工匠丞程邈及其麾下十名精于探矿、营造的工匠,即日随行,以供驱策。”赵高笑容更深,“程大人虽曾为罪吏,然技艺精湛,尤擅标准化工事,定能助国师一臂之力。陛下盼佳音,心切如焚啊。”
萧烬羽心中冷笑。贡珠?怕是内嵌了某种能干扰能量场的奇异矿物,用来试探他的反应。派程邈这戴罪之身的能吏,既是监视,也是将他的性命与“龙髓”彻底捆绑——事成,程邈或可脱罪;事败,他第一个掉脑袋。嬴政此举,既用人,又立威,更控局。赵高则完美执行,并附赠了阴险的试探。
“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萧烬羽面色平静地接过锦盒,指尖触及玉珠时,体内纳米集群瞬间分析出那微弱干扰场的特性,并模拟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纯净灵气抚慰的舒缓表情,“此珠灵韵盎然,确是宝物。程邈大人之名,臣亦有耳闻。有陛下如此支持,臣定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圣望。”他应对得天衣无缝,仿佛完全未察觉异常。
赵高目光再次似无意掠过“巴清”:“清夫人气色仍欠佳,巴蜀路遥,万望保重。陛下还等着夫人的‘地乳’祥瑞呢。”
“巴清”(沈书瑶)根据数据库急速分析,模仿出带着疲惫的恭谨,语速稍慢:“谢陛下与赵大人关怀…妾身…定当尽力…”她的反应比真正的巴清慢了微不可查的一瞬,措辞也略显简单。
赵高眼底深处那丝疑虑稍纵即逝,但面上笑容不变,恭敬退开。
马车再次启动。萧烬羽将锦盒置于一旁,意识指令:“瑶瑶,屏蔽那对珠子的干扰场,模拟一个稳定的吸收灵气假象反馈给他们。”
“已处理。干扰场已隔离。模拟信号已生成。赵高的试探意图明显,方式更为隐蔽。”
“他不敢在此时下死手,但无时无刻不想抓我的把柄。”萧烬羽意识回应,“且让他以为他的小玩意儿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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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巴蜀朐忍,巴氏丹砂矿场。
山势险峻,江水咆哮。古老的矿洞如同巨兽之口。巴氏宗族长老、工师们迎候在外,眼神混杂着敬畏、好奇与难以掩饰的疑虑。人群中,掌管账房的叔公巴樾脸色阴沉,而素有声望的伯父巴坤则眉头紧锁,打量着气质明显不同于往日的主母。
程邈上前,黧黑精干的脸上带着罪吏特有的谨慎与工匠的专注,一丝不苟地行礼:“卑职程邈,奉陛下之命,听候国师、清夫人调遣!”他身后十名少府工匠,眼神中也多是审视与怀疑。
萧烬羽目光扫过矿洞与地形,意识中已与沈书瑶飞速交流:“同步数据,扫描地质,锁定辉铋矿脉。”
“数据同步。东南方向三号矿坑深处,能量反应异常。警告:岩层极不稳定,富含地下水系,风险系数极高。”
萧烬羽看向程邈与巴氏老工师,声音不容置疑:“陛下所需‘龙髓’,乃天地精粹,藏于地脉极深之处。本座已感应,其气源于东南矿坑。即刻集中人手,开挖东南三号矿坑,向下百丈!”
“百丈?!”老工师骇然失色,几乎跪倒,“国师明鉴!三号坑已极深,岩层脆弱如糕,下有汹涌暗河!百丈之深,必致塌陷水涌,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万万不可!”
程邈也紧锁眉头,语气沉重:“国师,非是卑职推诿。如此深度,莫说支护,仅挖掘土石方量便浩大无比,工期恐需数年!陛下之期…”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本座自有法度。”萧烬羽打断他们,语气斩钉截铁,“以精铁为骨,构‘钢架’;以特制‘神泥’(纳米聚合物速干水泥)浇铸衔接,坚逾磐石,一日可凝!暗河之水,本座会授尔等‘龙门吊’(滑轮组)、‘翻车’(改进水车)与‘导引渠’之法,昼夜不息,排水而出!此法,可速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视若天方夜谭。巴樾忍不住低声嘟囔:“如此耗费,巴氏家业恐…” 巴坤也面露忧色。
程邈眼中怀疑更甚,但皇命压身,他不敢直接反驳,只得硬着头皮:“卑职…遵命。然此法闻所未闻,若…”
“巴清”(沈书瑶)此时上前一步。她没有看那些族老,目光而是投向咸阳方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却巧妙地将自身意志隐藏在皇权与天意之后:“此乃陛下殷殷所望,亦是天机所示之道!国师之言,便是践行陛下之志,通达天意之法!巴氏阖族,需倾尽全力,若有延误或阻挠,岂非抗旨逆天?所需一切,即刻调拨,不得有误!”
她的话,掷地有声,扣着“陛下”和“天意”两顶大帽子,巴樾和巴坤虽觉主母今日语气强硬陌生,心中疑虑更深,却也不敢再公然质疑,只得惴惴领命。
程邈深吸一口气,压下万千疑虑,领命执行。他带来的少府工匠与巴氏匠人在那些闻所未闻的“钢架”、“神泥”、“龙门吊”、“翻车”图纸的指挥下,开始了近乎疯狂的施工。
过程极其艰难。程邈从最初的极度怀疑,到亲眼见证“神泥”数个时辰内坚如铁石,看到复杂的滑轮组轻松吊起巨岩,看到改进的水车效率倍增,他作为技术痴人的本性被彻底点燃,眼中爆发出震惊与狂热的光芒,几乎不眠不休地扑在工地上,对萧烬羽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先生”!
然而,赵高安插的眼线与巴樾等不满的宗族势力不断作梗,散布“劳民伤财、必遭天谴”的谣言,甚至暗中破坏支护结构。
挖掘深度一日日增加,暗河的轰鸣声日益清晰,如同在每个人心头擂鼓。矿坑内的气氛,也如同那愈发脆弱的岩层,紧张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