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重归死寂,唯有萧烬羽指尖残留的微蓝光屑,如同星火般明灭不定,映着他冰冷无波的侧脸。
那黑冰台锐士逃也似的脚步声远去,却在咸阳城的暗流里,投下了一颗即将引爆飓风的石子。
萧烬羽维持着闭目假寐的姿态,意识已沉入体内那片狂暴的星河。“书瑶,持续监控能量循环,优先修复受损经脉。”
“指令确认。能量引导开始。警告:未知能量残留活性未消退,持续干扰稳定程序。”
赵高盒子里的“礼物”,果然不只是纯粹的能量。那东西像有生命的毒,缠绕在他能量核心深处,不断试图同化、扭曲,甚至窥探。每一次能量运转,都能感受到一丝阴冷的外部注视,如附骨之疽。
但他现在没空彻底清除。他需要这带毒的力量,撑过眼下的龙潭虎穴。
半个时辰后,殿外脚步声再起。步伐沉稳刻意,带着官靴特有的轻响,不止一人。
“国师大人。”嬴政身边近侍内监的尖细嗓音在门外响起,“陛下闻听城中变故,心系国师安危,特遣老奴前来探视,并赐下安神汤药。”
来得好快。带着“赏赐”的探视,字字是关怀,句句藏试探。
萧烬羽缓缓睁眼,眸中非人的湛蓝彻底隐去,只剩深潭般的漆黑与恰到好处的疲惫。“有劳陛下挂心。请进。”
殿门推开,内监端着玉盘躬身而入,盘上药盅热气腾腾。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太医署学徒,可他们的呼吸频率与脚步力度,在萧烬羽耳中,与真正的学徒相去甚远——黑冰台的探子,竟伪装成太医来近距离探查。
嬴政的“关怀”,从不会只停留在口头。
内监奉上药盅,目光飞快扫过殿内,尤其盯着地面——那里曾被湛蓝血液蚀出的小坑,已被萧烬羽用能量抹平,只余些许不易察觉的焦痕。内监眼神微凝,转瞬即逝。
萧烬羽瞥了眼药盅,淡淡开口:“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方才运功调息,已无大碍,此药……赏予需要之人吧。”
直接拒皇帝赏赐,是为大不敬。内监笑容淡了些:“国师大人,此乃陛下亲赐……”
“陛下心意,臣领了。”萧烬羽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药不对症,强饮无益,反伤其身。莫非……”他目光扫向两名“学徒”,“太医署的人,看不出本座已无碍?”
两名“学徒”瞬间绷紧,头皮发麻。奉命探查虚实,却被当场点破,还被将了一军!
为首者硬着头皮上前:“国师气色确似好转,但昨夜力战亏虚,脉象或仍有滞涩,下官……”说着便要去看萧烬羽的手腕,想找那骇人的蓝色纹路。
萧烬羽径直伸出手,衣袖滑落。手腕皮肤光洁,苍白却在人类范畴内,皮下青筋隐约,哪有半分异状?
“生理信号模拟全功率运行。能量消耗加剧。”书瑶的提示在意识中响起。
“学徒”一愣,下意识搭脉。指尖触及的皮肤温凉,脉搏有力平稳,甚至平稳得过分——洪大磅礴如长江奔流,生机旺盛到不可思议,且圆融通畅,找不到丝毫力战脱力或经脉受损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昨夜厮杀惨烈,今早还传太医令被吓得告假,短短几时辰竟恢复如常,甚至更强?
“学徒”手指颤抖,额角见汗:“国、国师脉象雄浑有力,气血充沛……已无大碍!”
另一人上前搭脉,同样面露惊骇,低头称是。
内监眼底掠过深疑,脸上却堆起笑:“国师果然神通非凡,非常理所能度之!既如此,这汤药……”
“放下吧。”萧烬羽收回手,袖袍垂下遮好手腕,“陛下所赐,纵是无用,亦是恩泽。”
内监松了口气,将玉盘置案。刚要告退,萧烬羽忽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对了,墨云轩坍塌,伤亡如何?可查明缘由了?”
内监一僵,小心翼翼回道:“伤亡数十人皆已安置。工师查验,疑是地基为阴水侵蚀,柱石朽坏所致。”
“阴水侵蚀?”萧烬羽指尖在案几轻敲,“咸阳城地势高亢,何来阴水能同时蚀断所有主梁承柱?”
他看向刚诊脉的“学徒”,“你懂医理,亦通阴阳五行。说说,得是多重的阴煞怨气,才能顷刻间毁楼塌屋,却偏偏只伤皮肉,不取性命?”
“学徒”魂飞魄散,腿一软险些跪下。这哪是问话,分明是诛心!他敢答巧合?敢说人为?敢道天谴?
只能颤声道:“下、下官愚钝……”
萧烬羽轻笑,笑声里无半分暖意,只有冰冷嘲讽:“看来太医署的学问,还是不到家。连天灾人祸、怨念报应都分不清。”
他挥挥手,如赶苍蝇,“罢了,下去吧。本座还要静修。”
内监与两名探子踉跄退去,比来时更快。
殿门关上,萧烬羽看向案上药盅,指尖掠过碗沿。
“扫描完成:汤药含静心安神成分,另附微量凝神花粉末,与未知能量残留结合后,会产生神经刺激性毒素,长期服用可致精神亢奋、易怒、最终失控。”
萧烬羽指尖微用力,白玉药盅瞬间布满裂纹,无声化为齑粉,药汤一同蒸发。
一份“天谴”回礼,一碗穿肠毒药——赵高,这就是你的答案?
体内能量再次躁动,阴冷注视感更甚。但这一次,萧烬羽眼底冰封寒意下,燃起了一簇幽蓝火焰,足以焚尽一切。
他缓缓站起:“静修?不。该去亲自‘谢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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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指尖摩挲着竹简,目光却落在窗外廊下。刚从偏殿回来的内监正躬身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国师拒收汤药,还点破了两名‘学徒’的底细,脉象更是雄浑无匹,不见丝毫异状。”
嬴政沉默片刻,忽然轻笑,指尖叩了叩案面:“有意思。朕倒要看看,他这‘神通非凡’的模样,能装到几时。”
一旁李斯躬身道:“陛下,国师拒药、点破探子,似已察觉试探。要不要……”
“不必。”嬴政打断他,目光锐利如鹰,“他若真是‘非人’,这点手段不过皮毛;若只是故作玄虚,迟早露马脚。赵高送的‘礼物’,朕倒想看看,能让他撑多久。”
他顿了顿,看向殿外,“传旨,赏国师黄金百镒、锦缎千匹,就说……嘉奖他‘安神定志,不为异状所扰’。”
李斯心中一动——帝王这是要将试探摆到明面上,逼萧烬羽继续暴露,坐看他与赵高互相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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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跪坐在软垫上,听着手下回报墨云轩全毁、暗线尽失的消息,脸色阴鸷得要滴出水来。
“废物!三百人盯着,连是谁下的手都查不出!”他猛地掼碎茶盏,碎片四溅。
管事瑟瑟发抖:“大人,现场只剩能量灼烧焦痕,与国师昨夜‘力战’气息相似,可他今早还在偏殿调息,怎会远程毁了墨云轩?”
“怎会不可能?”赵高冷笑,指节发白,“萧烬羽绝非凡人!本侯送他‘礼物’,是要他暴露破绽,他倒好,反手毁了本侯根基!”
他起身踱步,眼中狠厉毕露,“那碗汤药,他喝了吗?”
“内监说国师拒收了,但……”管事抬头,“陛下又赏了黄金锦缎,似颇为‘看重’。”
赵高眼神一凝,随即阴笑:“好一个嬴政!是想留着萧烬羽,让他与本侯互相消耗,坐收渔利!”
他俯身凑近管事,声音阴冷如蛇:“你去办两件事:一,散播流言,说墨云轩坍塌是‘妖物作祟’,暗指国师非我族类;二,再备一份‘厚礼’送偏殿,就说本侯为赔罪,特赠‘凝神养气’奇珍,助他稳固修为。”
管事一愣:“他若再拒收……”
“他不会。”赵高笑得残忍,“嬴政的赏赐他敢拒,本侯的‘赔罪礼’若再拒,就是明着与本侯为敌,更坐实心虚。他体内的‘毒’,会让他不得不依赖外力压制——这‘奇珍’,他必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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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烬羽刚将嬴政赏赐的黄金锦缎收起,殿外脚步声又至。
赵高派来的人捧着镶嵌珠宝的锦盒,躬身道:“国师大人,我家主人听闻墨云轩之事惊扰了您,心中不安,特备薄礼赔罪,望您笑纳。”
萧烬羽看着锦盒,指尖微动。
“扫描:内含未知能量晶石,可短暂稳定能量循环,但长期接触会加速体内毒素扩散。”
他嘴角勾起冰冷弧度,没有去接锦盒:“回去告诉赵大人,赔罪不必了。墨云轩坍塌,是‘天谴’,与本座无关。”
来人脸色微变:“大人,这……”
“礼物留下,人可以走了。”萧烬羽声音转冷,“转告赵大人,下次送礼,不必如此‘用心’,免得引火烧身。”
来人不敢多言,放下锦盒匆匆退去。
萧烬羽握紧悬浮的能量晶石,眼中幽蓝火焰更盛。嬴政的试探,赵高的毒计,已织成两张密网。
但他从不是任人摆布的猎物。
“想让本座中毒?想逼本座暴露?”他低语,声音带着星河般的冷漠,“那就看看,最后是谁,先坠入深渊。”
能量在血脉中低沉嗡鸣,这一次,不再是被动防御——他要主动出击,将这盘棋,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