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武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有些郁闷。
他发现，朱高燧这个纨绔，相比起他那个死脑筋的堂兄朱允炆来说，确实不能算是完全的不可救药。
最起码，他懂得趋利避害，知道保全自己。
可这份自保的智慧，却完完全全地建立在享乐和自私之上。
他的回答，不是一个藩王该有的担当，更像是一个地主老财对自家庄子的盘算。
蓝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朱高燧，落向了远处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倭国仆从军身上。
这些倭人，在将土人屠戮一空后，正满脸贪婪地在那些简陋的茅草屋里翻找着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为了一块破布，一个陶罐，都能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看向那些被捆绑起来的土人女子时，那种不加掩饰的欲望，和野兽无异。
看着这一切，蓝武不由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朱允炆的死，是因为他对土人的愚蠢仁慈。
那朱高燧呢？
若是让他留在这里，凭他这副只知享乐的德性，真的能镇得住这群比土人更加凶残，也更加狡猾的倭国豺狼吗？
恐怕用不了多久，这片刚刚用鲜血犁过的土地，就会因为他的孱弱，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而下一次作乱的，或许就是这些打着大明旗号的仆从军了。
毕竟这群人是最喜欢下克上，最喜欢叛乱的群体了。
蓝武收回了思绪，没有去纠正朱高燧那套歪理。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会让他觉得你是在说教。
唯有让他亲身感受，让他恐惧，才能把东西刻进他的骨子里。
蓝武的下巴，朝着那群被捆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土人俘虏扬了扬。
“殿下要不要练练胆？”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朱高燧正扶着篮筐喘气，闻言一愣，随即顺着蓝武的指示看去。
当看到那些土人或恐惧，或仇恨的脸孔时，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杀人？
他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蓝武那看似平静的注视下，隐藏着一种审视。
这是在考验自己。
如果自己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恐怕在这位凉国公心里，就彻底被判了死刑。
而且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连杀人都不敢，以后在这吕宋，自己还怎么立足？
想到这里，朱高燧的脸上，突然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啊！”
蓝武没有说话，只是对身边的陈安递了个眼色。
陈安会意，立刻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刀，双手奉上。
那是一柄百炼钢刀，刀身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朱高燧看着那柄刀，喉咙动了动，感觉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但他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刀，比他想象中要沉得多。
他提着刀，一步一步，朝着那群俘虏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营地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有倭人士兵的戏谑，有大明将士的平静，还有那些土人俘虏的绝望。
朱高燧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停在了一个土人青年的面前。
那青年被两个倭人士兵死死按在地上，却依旧拼命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仇恨，死死地盯着他。
那是一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怨毒。
朱高燧被这股视线一刺，提着刀的手，不由就握的更紧了一些。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想到了京城的繁华，想到了王府里的美姬，想到了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
他又想到了朱允炆，想到了那个被土人砍下脑袋当夜壶的堂兄。
最后，他想到了蓝武刚才的话。
在这里，弱小，就是原罪！
“呵！”
朱高燧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钢刀狠狠地斩了下去！
“噗嗤！”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朱高燧猛地睁开眼。
那颗充满仇恨的头颅，已经滚落到了一旁，无神的双眼还大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无头的腔子里，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汩汩地向外冒着。
“咣当”
朱高燧随手把手中的钢刀扔在地上，脸上满是轻松的看向蓝武。
“国公，我还以为杀人多难呢，这不挺简单的吗？”
他的模样，顿时就让四周那些倭国士兵们脸上的嘲弄稍稍止住了一些，一个个默默地低下头去。
显然是被朱高燧此刻的模样震住了。
毕竟朱高燧可是大明藩王，他们对朱高燧天生就是带着畏惧情绪的。
但蓝武却是看的真切，这家伙的腿直到此刻还在细微的微微颤抖着。
“殿下神武。”
他当先朝着朱高燧拱了拱手，给他站台。
四周剩下的那些人顿时也一个个的半跪在地上，开始行礼。
这一刻朱高燧感觉浑身麻酥酥的，他突然感觉今天和蓝武一起出来，玩的这个游戏还挺不错的。
蓝武站起身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朱高燧，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虽然还是个纨绔子弟的怂样，但总算还有救。
最起码，他没有妇人之仁，没有蠢到在这种时候，求自己把这些土人放了。
只要敢杀人，只要心里有了这股狠劲，再有大明在背后撑腰，短期之内，朱高燧在这片土地上，就能站稳脚跟。
这就够了。
“陈安。”蓝武不再看他，转头下令。
“末将在！”
“把这些俘虏，大部分带回去，送去矿山，留下几个机灵点的，充作向导，继续清剿余孽。”
“遵命！”
陈安大声领命，立刻指挥着手下，开始将那些已经彻底吓破了胆的土人俘虏，分批押走。
整个营地，再次变得忙碌而有序。
蓝武这才走到还在喘气的朱高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殿下。”
他带着朱高燧，再次登上了那个巨大的热气球。
直到吊篮缓缓升空，远离了地面上的血腥与狼藉，朱高燧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一言不发。
蓝武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等到热气球升至足够高的位置，下方的一切都变成了渺小的黑点时，他才笑呵呵地看向朱高燧。
“殿下，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
朱高燧下意识地抬起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蓝武的笑容不变，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其中，不但包括了这里的土人。”
“还有那些倭人。”
“殿下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