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太子出乌鸡城,领着三百亲卫,一路向东,很快就来到了宝林寺。
他深吸一口气,让左右留在寺外,然后自己走入殿中。
他也算是艺高人胆大,知道那寺中僧人,早就疯癫。
但出于对梦中神人的信仰,他还是选择孤身进入。
毕竟,自他记事以来,真正教导他的是梦中神人,而不是那个越来越昏聩的父王。
乌鸡太子手按腰间剑柄,就这么走入山门洞开的宝林寺。
他想象中的刀光剑影,疯魔嘶吼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晨钟悠扬,梵音低诵,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乌鸡太子一脸疑惑,但也更加相信了梦中神人的话几分。
梦中神人说过,宝林寺要变化,他来这里就会找到拯救乌鸡国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踏入大雄宝殿。
只见殿内佛光柔和,檀香袅袅。
正前方蒲团上端坐一位宝相庄严的年轻僧人。
然而,太子的目光,瞬间便被这年轻僧人身旁一人,牢牢攫住!
那人身着平民的素衣,面容憔悴,但那样貌,不正是他的父王吗?
他想起了梦中神人提醒他的那些话。
他的父王,早已经被国师害死了。
国师变成了他父王的模样,正在拉着整个乌鸡国走向死亡。
他原本打算,今日起兵,杀死国师,重夺江山,拯救乌鸡国。
然而,梦中神人,却让他来宝林寺,说这里有答案。
难道,梦中神人所指的答案,就是眼前?
父王,没死?
“父……父王?”
太子失声惊呼,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疑虑。
他疾步上前,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乌鸡国王早已是泪流满面,挣扎着要起身,声音哽咽道:
“吾儿,正是父王!父王回来了!苍天有眼,得遇圣僧,救了父王。”
隐藏一旁的孙悟空等人对视一眼。
马上就可以看到父子相认,抱头痛哭的名场面了啊!
然而。
就在乌鸡国王上前之时。
乌鸡太子却没有如众人预想般,扑上去痛哭流涕。
他眼中的狂喜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决绝!
他猛地后退一步,右手闪电般按向腰间!
呛啷!
一声清越的剑吟响彻大殿!
寒光乍现,乌鸡子竟已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乌鸡国王!
“你是本殿的真父王?”
太子声音冰冷刺骨,再无半分孺慕之情,只有压抑到极点的愤怒道:
“好!好得很!儿臣本以为那妖僧害了你性命,只想着诛杀妖邪,还我乌鸡清明!”
“却不想,你这昏聩无道,只知拜佛误国的父王,竟又活了过来?”
“那儿臣今日,便再行一次不孝!送父王上路!也送我乌鸡百姓一个解脱!”
唐三藏:!!!
孙悟空等:???
这和他们一开始预想得不一样啊。
说好的父慈子孝呢?
怎么变成父不慈,子不孝了呢?
此时。
乌鸡太子眼中,痛苦与犹豫一闪而过,但随即化坚定的神色。
他高喊一声,道:“父王,儿臣不孝了。”
说罢,当真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直刺乌鸡国王心口!
不过,乌鸡太子再快,也只是凡人。
孙悟空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拔下一根毫毛,指向乌鸡太子,道:
“定!”
这乌鸡太子身上没有度化佛光,用定身法,也不会让其被佛光反噬。
乌鸡太子的动作,瞬间就被定在原地。
孙悟空等人也立刻闪身而出。
猴子上下打量着一张脸涨得通红的乌鸡太子,一摆手,恢复了对方说话的能力,道:
“小太子,当着俺老孙的面,就想弑父,这不太好吧?”
“你最好给俺老孙一个理由,不然俺老孙就要教训一下你了。”
乌鸡太子看到孙悟空一行突然杀出,一时间也是满脸震惊。
但听到猴子的话后,他也不知哪里来了莫大的勇气。
竟然无视了孙悟空一行显然不太像凡人的气势。
他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乌鸡国王,口中嘶吼道:
“为何?你们问问这个昏君,他敢对你们说实话吗?”
“我不知他对你们说了什么,但你们可知乌鸡国,如今随时亡国之局,就是这个昏君所为吗?”
“若非他懦弱无能,只知媚佛,我乌鸡国何至于此!百姓何至于此!母后何至于被软禁深宫?!”
孙悟空等人对视一眼,他们突然发现,他们因为乌鸡国王是凡人。
又确定了乌鸡国王之前确实没有说谎。
所以忽略了一件事。
他们没有去核实过,乌鸡国王是不是真的把所有话都说了。
没有说谎,和是不是把话说完,那可是不同的两件事。
孙悟空看向乌鸡国王,道:“国王老儿,看来你有些故事,没有说完啊。”
同时他也在心中反省。
只因为对方是凡人,而且是人间之外的凡人,就粗心大意。
这实在是不该。
师尊早就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能有高人一等的想法,否则就会渐渐脱离人道,失去人心。
猴子在心里使劲反省,朱八戒和敖甲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脸色不怎么好地低头不语。
杀僧则要简单些,毕竟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往深处想。
反正师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唐三藏则是沉默片刻,随后双手合十,道:“还请国王陛下与太子殿下明言。”
“贫僧一行,有心拯救乌鸡国百姓,但若两位之言,不尽不实,吾等也就没有办法了。”
乌鸡太子厉声道:
“明言,当然明言。”
“这些年来,这个昏君,除了礼佛,何时过问了国事?”:
“他为了礼佛,收下重税,让百姓民不聊生。”
“这一次大礼佛,更是抽干国库,然而最后结果又是什么?”
“整个乌鸡国的人都疯了。”
“我无数次劝谏,但又有何用?反而被软禁。”
说到激动处,这乌鸡太子干脆是不顾身份,不顾父子情,破口大骂。
显然是一腔怒火怨气,早就憋了多年,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乌鸡国王被儿子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刺得心胆俱裂。
又听得“昏君”“媚佛”“误国”等字眼,巨大的羞愧与恐惧终于压垮了他。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跪在地,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他哭声悲怆绝望,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恐惧与委屈尽数倾泻。
“吾儿骂得好!骂得对!孤……寡人……是昏君!是无能之辈!是乌鸡国的罪人!”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泣血。
“可……我当年若是也如此无能,如何立国?”
他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眼神中充满了不堪回首的恐惧。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道:
“你可知!你可知当年父王是如何打下这乌鸡江山的?”
“孤也曾金戈铁马,也曾励精图治!”
“这国号‘乌鸡’,便是孤当年于乌鸡山血战三日,大破敌军时所定!”
“那时的孤,岂惧刀兵?岂畏生死?”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巨大的伤口。
“吾儿,你以为,这伤口是孤当年战场上所受?不,这就是那国师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