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距离太州营地不足三里的一处密林中,两道黑影潜伏在树冠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他们是辛弃疾派出的斥候,隶属锦衣卫,负责监视这支所谓“援军”的一举一动。
就在此时,远处死寂的营地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嘶吼!
“抢!抢!抢!”
“抢粮食!抢金银!抢女人!”
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贪婪与暴虐,穿透夜幕,让林中的两名锦衣卫脸色瞬间凝重。
“怎么回事?”一名年轻斥候压低声音,满眼惊疑,“这帮废物,大半夜的不睡觉,喊什么口号?”
另一名经验更丰富的老斥候没有回答。他举起单筒望远镜,对准那片火光冲天的营地,仔细观察片刻,眉头紧锁。
“不对劲,”他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你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亢奋至极,双目赤红,根本不是一支军队该有的样子,倒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野兽。他们……发生了大事。”
“要不要回去禀报辛帅?”
老斥候摇了摇头:“不急。帅令是盯紧他们,不是打草惊蛇。再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
与此同时,亢奋的营地内,三千名太州士兵也并非铁板一块。张康点燃的这场狂欢之后,他们已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几派。
一处篝火旁,十几个孔武有力的老兵痞兴奋地擦拭着生锈的兵器。
“他娘的!总算不用去明州送死了!”一个独眼龙老兵将环首刀磨得“噌噌”作响,脸上满是嗜血的笑意,“还是张将军说得对!与其给那些大官当炮灰,不如自己捞上一笔快活快活!”
“就是!”另一名刀疤脸汉子附和道,“我可打听过了,那王家镇富得流油!镇上王老财家里的金银都快堆成山了!这次算是来对地方了!”
他们是激进派,是只求在末日之前狠狠狂欢一把的亡命之徒。
而在营地另一角落,气氛则截然不同。数十名年纪稍长、拖家带口的士兵围坐在一起,愁眉苦脸。
“这可怎么办啊?”一名老实巴交的中年士兵抱着头,声音绝望,“张将军疯了!他杀了监军,带着咱们造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人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恐惧,“咱们的妻儿老小可都还在太州!这事要是传回去,钱大人那个老匹夫能放过咱们的家人?!”
“可现在还能怎么办?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去就是死啊!”
他们是保守派,心中尚有牵挂,却被裹挟在疯狂的洪流中进退维谷。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那些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犹豫不决的观望派。
“你们说,这张将军靠谱吗?”
“谁知道呢?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去明州是死,不去也是死,不如跟着他赌一把!”
“可那是造反啊!万一……万一朝廷的天兵来了……”
“天兵?呵呵,还信那套鬼话?我可听说了,二十万大军都让南贼给包了饺子!这天下早就要变天了!”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老子烂命一条!跟着张将军干了!抢够了钱就跑到深山里躲起来,谁也别想找到我!”
\"咱们怕是也得留个心眼,这姓张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利用完了咱们,恐怕就要把我们甩了!”
“怕什么,咱们这里足足三千人,他能翻起什么风浪!人多说了算!”
“就是!回头他要想拿大头!还要看看弟兄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怀疑,恐惧,贪婪,侥幸……各种情绪在小小的营地内滋生、碰撞。三千颗迷失的心,在这场哗变中被彻底撕碎。
翌日,天色微明。
在落凤坡下“休整”了一夜的太州“援军”再次拔营。只是前进的方向并非东方的明州城,而是向西——向着他们来时路过的王川镇开去。
队伍的氛围与昨日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士兵们依旧衣衫褴褛,队形散乱,但蜡黄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他们手中的兵器被擦拭雪亮,眼神不再麻木,而像一群即将出笼的饿狼,闪烁着嗜血的光。
……
密林中,老斥候缓缓放下千里镜,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困惑。
“方向不对!”
他身旁的年轻斥候也发现了异常,声音不解:“头儿,他们这是要去哪儿?王川镇……那不是他们昨天刚路过的地方吗?不去明州了?”
老斥候没有说话,死死盯着远处掉头的军队,大脑飞速运转。
情报中,这是一支驰援明州的炮灰。他们的目的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明州。可现在,他们却突然调转方向!这完全超出了辛帅之前所有的预判。
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底冒出。
这支军队,从一开始就不是援军?而是……另一支伪装的敌军奇兵?!可看他们那副歪瓜裂枣的样子,又实在不像太州麾下的虎狼之师。
一时间,饶是他经验丰富,也彻底懵了。
“头儿,怎么办?”年轻斥斥候焦急地问,“此事太过诡异,要不要立刻回去禀报辛帅?”
老斥候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当机立断地命令道:“你!立刻返回大营!将此地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辛帅!记住,要快!”
他又指了指自己和林中另外几名暗哨:“我们跟上去。”
老斥候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倒要看看,这群歪瓜裂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