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战场。
东倭大军溃退的烟尘尚未落定。
萧芮宁的目光却已急切地掠过纷乱的战场,焦急地搜寻着那道玄甲黑袍的身影。
她的心,早在看到他独身跃下城头、迎战万军时便已高高悬起。
“哼,算这些倭寇逃得快!”
苏慕卿来到她身边,语气畅快。
可她话音未落,却见身旁人影一晃——萧芮宁竟已毫不犹豫地跃下城头,身化流光,径直朝着那天戮侯消失的方向追去。
苏慕卿怔在原地,望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了然又担忧的弧度。
残破的箭楼角落,光线昏暗。
江离背靠着冰冷的断壁,正要将一枚药丸送入口中——
一道身影忽地出现在残破的入口处,挡住了外面透来的微光。
来人身姿窈窕,绝美的容颜上带着尚未散尽的硝烟痕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正是萧芮宁!
江离心脏猛地一缩,动作快得惊人,瞬间将药藏于掌心,强行压下所有痛苦的迹象,挺直脊背,仿佛只是在此静立沉思。
黑袍将他所有的颤抖与脆弱严密包裹。
“天戮侯?”
萧芮宁快步走近,声音里带着未加掩饰的关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你…你没事吧?我看你方才…”
她的目光细细扫过他全身,似乎想从那冰冷的玄甲上找出任何一丝受伤的痕迹。
江离强迫自己对上她的视线,面具隔绝了他的表情,却让那双透过孔洞望出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
他极力让声音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一丝梦绝颜式的清冷疏离。
“无碍。只是厌烦聒噪,在此静片刻。”
他不敢多说,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去压制胸腔翻涌的血气。
他也只能是强撑着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强大如天戮侯怎么可能有事?
但凡他咳嗽出声,怕是就要暴露了。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与源九魇交手,尤其是最后强行爆发斩杀对方时,其功法路数和内力特性,已然被远处东倭主帅帐中某些特殊手段窥破了一二。
其非天戮侯本尊的嫌疑,早已暴露在东倭最高层面前。
萧芮宁没有像往常那样被这冷漠劝退。
她站在原地,没有离开,黛眉微蹙,那双清丽眸中的担忧不仅未散,反而更深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今日的“天戮侯”,似乎比以往更…易接近?
那冰冷的外壳下,仿佛藏着某种她无法看透、却又莫名牵动她心绪的东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非尴尬,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流动。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交织。
她看着他黑袍上沾染的、不属于他的暗沉血渍,看着他即便静立也如孤峰般的身影…
尽管她知道以天戮侯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担心。
但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想上前一步,想去确认他是否真的安好。
最终她只是微微握紧了袖中的手,将那份逾矩的关切强行压下。
“无事便好。”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柔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此番…多谢你了。”
这一次,她的感谢里,少了官方场合的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源自个人情感的感激。
江离隔着黑袍遮挡的间隙,将她所有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她那毫不掩饰的担忧,那欲言又止的犹豫,那强自镇定的关切…像细微的暖流,意外地淌过他因剧痛而冰冷的心口。
他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沉默。
并非不想回应,而是怕一开口,所有的伪装都会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萧芮宁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身影刻入心底,这才转身,悄然离去。
脚步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江离才猛地松懈下来,背脊重重撞回墙壁,压抑不住的咳嗽声破碎地溢出面具,殷红的血迹再次染湿了他的唇角。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面具下的目光复杂难明。
一开始他想的,无非是来南境走个过场,有梦绝颜在,自己什么危险都不会有。
可真正到了这南境,才知道大夏究竟有多难。
难到一个天戮侯,他的梦绝颜都要拆开来用!
难到一个身份无比尊贵,本可无忧无虑的长公主也要披甲上阵。
在这样的倾轧下,大周大燕怕是一日都坚持不下来。
现在能寄托希望的就只有金刚那货了,早日研究出大杀器便能早日投入生产。
“真真实实方能最大程度的拖延时间,想来,我的身份已然惹来了怀疑。”
想起刚才萧芮宁看向自己的眼神,江离瞬间警惕起来。
没有多想,他迅速吞下手中药丸,找到了后方待命的墨隐。
他对着后者简单吩咐了几句,便静待夜色降临。
——
入夜,南境边关的军营渐渐安静下来,只余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刁斗之声。
萧芮宁处理完军务,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营区间踱步。
白日惨烈的战况、那道孤身御敌的身影,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她的脚步竟停在了那座为天戮侯单独设立的、守卫森严的营帐前。
帐内似乎有隐约的水声传来,还伴随着淡淡的、清冽的香气。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那一刻,她恍惚又回到了那日危难关头——重伤力竭,强敌环伺,眼看便要殒命当场!
正是那道黑袍的身影,如撕裂黑暗的雷霆,以无可匹敌的姿态骤然降临,一击便轰退了最强的敌人,将她从危难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那画面,那身影,早已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深深刻入了她的心底,再也无法磨灭。
鬼使神差地,被这股莫名的情绪驱使,她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掀开了帐帘的一角——
“谁?”
一道清冷的女声立刻从帐内屏风后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