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站在船头。
这是一条有些陈旧的木船，不知用了多久，木头都有些发白和腐朽。
叶开脚下踩着的地方，有些松软。他活动的时候，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是稍微用力，就会断裂。
整条船在微微的摇晃。
叶开是在船舱里——这样形容的话，或许有些美化了。
事实上他的头顶只有一个低矮的棚顶，仔细看看，应当是竹篾编制的。
脚下也同样是竹篾编制的席子，二者都十分破旧了，有许多孔洞。
“船舱”的出入口，看得出原本应当有个帘子，但此时只剩下几缕破败的布条。
叶开起身，掀开布条，想要走上船头。
“别动。”
先生忽然说道，他转身看看叶开，这个动作让脚下的小船晃动更大了一些：“你若也到船头来，重心不稳，这船怕不是要沉了……你在那里，是充当压舱石的。”
让我当压舱石……
叶开倒是知道，以前许多船都需要压舱石，让船能稳住。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没多重，怎么就能当压舱石了？
“先生。”叶开说道：“要不换个地方？这场景……”
这个场景也太怪了，太寒酸了。
只要使用骗术欺骗念头，就能任意切换场景，这对于仙人来说，并不困难。
先生完全可以给他呈现一个更加舒适的场景，而不是这样……
在一片广阔的水面上，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破船上。
“你不觉得，这里与现在的情况很像么？”
的确是很像，都是在船上。叶开心里想着。
“摇摇欲坠、极其残破、随时有倾覆之忧。”先生说道：“你要是稍稍用力，就可以把它凿沉。”
我？凿沉游轮？
我好像也做不到……oi不对，我好像还真能做到。
游轮本身并不是灾厄，也没有受到灾厄的影响。这种情况下，文胆可以很容易地破开它的防御。
而唯一的问题在于，游轮的尺寸偏大——那也可以多吟诗，将文胆的bUFF叠加起来，就可以外放剑气，斩开极大的东西。
上个世界碎片中，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将一栋楼斩成碎片。
“仙人对世界而言，非常危险。”先生背对着他，叶开看到广袤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有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吹动波浪，轻轻推动着他们乘坐的小船。
船身晃动。
能够近乎永久地改变整个世界的一部分，当然很危险了……
叶开心想。
这种改变的能力，可以用在好的方面，当然也能够用在不好的方面。在河流中立一块石头，能够引导水流的方向，当然也有可能会导致河流彻底改道甚至决堤。
“我现在距离影响世界还很远，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成仙。”
叶开说道。
本来他是有些想法的，但上次先生说，要改变现实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成仙也没多好，能自由使用【骗术】就可以了。
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只要穿越回去，不就完事了？
这个世界自有这个世界的仙人去管，幕后的存在、将世界变成这样的那个仙人，总不能隐身了吧。
先生看看他，微微一笑。
“你本来不必这么着急。”
先生说道：“之前你没有急着化解【红衣】，是因为，你舍不得那几个能力吧？”
“……对。”叶开说道：“也打算先观察一下这里的情况。刚好它被文胆吓走了。”
那时候他其实可以尝试使用【舞曲】，强控【红衣】的。
“现在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是有两个问题。”
叶开试探着说道：“我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仙骨在听到其他人心声的时候，我似乎受到了一些影响……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排除这种影响？”
“或者，能从中找到我需要的信息，将其他的屏蔽掉也行。”
以前仙骨不好用的时候，他希望赶快用上仙骨。
但最近仙骨好像有点过于好用了，特别是在进入这个直接碎片后，短短的时间内，仙骨的被动就触发了好多次，整条游轮上所有人的情绪和心声不断冲击，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而且信息太多，他都没办法从其中找出有用的东西，还要担心自己遭受不好的影响。
“另一个问题呢？”
难道先生要改掉之前的规矩，这一次可以回答自己两个问题？
叶开暗喜。
“另一个问题是，我有两个能力，至今还没搞清楚应该怎么用。之前您说【摄神】也需要自己顿悟……但我至今没有找到头绪。”
“【赋形】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用，我也不清楚。”
“你很急吗？”
先生笑道：“空守宝山，不去挖掘，却在纠结一些用处不大的能力……”
那不是顿悟过于虚无缥缈么？
叶开心想。
我要是现在就能熟练地引导他人的念头，熟练使用骗术，那还不直接起飞了。
虽然骗术总要撤销、总要被看穿，只要需要的时候，效果达到了不就好了。
反正异能也都只能使用一段时间，不能一直持续。
“倒不是我不想学别的，那不是……”叶开说道：“顿悟太难了。”
“一叶障目。顿悟只是将这片叶子拿开的过程。”先生说道：“你这都不能算一个问题……等你顿悟，就解决了。”
“至于另一个问题……你是不够熟练。”
先生说道：“处众人之恶，故几于道。”
“这并不是天生就该能做到的，就像是一个新生婴儿，面对世界也觉得嘈杂不堪……但只要慢慢习惯，就能从嘈杂的信息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而将其他排除在外。”
“想要引导他人的念头，就要确保自己不会因繁杂的念头和情绪而迷失，这是必经的一步。”
“没有办法能帮我适应吗？”
叶开有些失望。
“倒也是有。”先生笑道：“你看我们处于何处？”
“我们在船上……”叶开一愣：“船？”
“我将自己当成一条船？”
“不错。”
先生说道：“但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种取巧的办法，只可一时。”
他没有具体地说明怎么做，大概这也需要顿悟。
“就像这样。”
先生忽然抬抬手，水面开始上涌，载着他们的小船也随之上升。
随后又忽然跌落，整条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激起的浪花溅入舱内，叶开全身的衣服都被打湿了。
“若你自己不够坚定，只是随波逐流，就会变成这样。”
灰色的雾气渐渐涌起，取代了无边的水面。
“齐野已经过来了。”
“你已经想见他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