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钟,郭翌气喘吁吁赶到。
年纪大了,骑马赶路就是比不过小年轻啊。
他的腰都麻了。
一到临山镇,地上的伤亡者已经转移,可满地的血污还未清理干净。
他眸色一沉,对着看守差役的郭小豹道,“将他们统统锁起来。”
“是!”
再往前走,是挤在道路两旁的镇民。火把的光亮将他们的脸照亮。
照不出健康的红润之色,只有面黄肌瘦的病容。
火把的暖光也融化不了他们眼里的悲伤与绝望。
死气蔓延。
郭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本官会将今日之情形奏报陛下,定为你们讨回公道。”
又郑重道,“薛神医带着药材落在后头,明日一早便会抵达,届时该看病就看病,该吃药就吃药,病愈后,你们想去哪就去哪,绝不限制自由!”
一部分人眼里涌起光亮。
“真的?”
“真的!”
还有人却是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来骗人呢?”
“是啊,当初秦县令也这么说!”
郭翌对上质疑之人的视线,“秦骋这么说,那他可有来镇上与你们共进退?”
自然是没有......
郭翌朝他们挥挥手,“都先散了,明日来牌坊下排队就诊!”
折腾了一夜,还死伤了几个人,临山镇的镇民们的确也累了,纷纷散去。
等人一走,郭翌赶紧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歇息,喘着粗气对盛昭明道,“王爷,幸亏流言传到了嘉安府,否则今日这里将会是一处人间炼狱。”
盛昭明点头。
面具太重,他觉得脖子有点吃力,顿住动作,改而道,“是,若流言是真,有时候不仅不会害人,还能救人。”
老师亲自安排的“流言”,保真!
郭翌扫了他一眼,想起什么似的,从衣襟里摸出一块布巾蒙住口鼻。
盛昭明:“......”
他勾起唇角戏谑道,“郭大人,薛神医说的是面对病患时得带着布巾,你方才站在那么多的病患前头,面对面说了这么久,还有用?”
“聊胜于无。”郭翌道,“方才我若带着布巾与他们说话,又如何取信于人?”
盛昭明目露赞赏,“大人高义。”
......
安行在嘉安城运筹帷幄。
陆启霖在一旁出谋划策。
今日休沐,师徒两个忙了大半天,将一切想到的东西写在纸上后,准备吃个点心。
忽然听门房道,“王公公上门给小公子送信。”
陆启霖眨眨眼,“哪个王公公?”
是他认识的那个王公公吗?
“陛下跟前那位。”
安行面色淡淡,“还以为他宣完旨就回去呢,居然来了府城。”
“走,咱们去迎一迎。”
对于王茂,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师徒两人出门接人。
今日在安府面前见到的王茂,让陆启霖感觉有些陌生。
穿了一身素淡的常服,他好似一个邻家老人,而非天佑帝跟前的红人,是整个盛都人人巴结的太监总管。
“安大人,陆小公子。”王茂喊的客气。
“王公公!”陆启霖拱手作揖。
一番客套之后,两人将王茂迎进花厅。
“陆小公子,这是令兄给你的信,托我带来。”
陆启霖接了信,略有惊讶。
大哥要寄信,让自己人送就行,何苦要让王公公带?
眸光一闪,他悟了。
将信藏在袖子里,乖乖站在安行身侧。
安行笑着问道,“王公公才跟着陛下南巡而归,此番又南下传旨,真是辛苦了。”
王茂含笑,“为陛下办事,何谈辛苦。”
又道,“且是明王的喜事,我来传旨也能沾沾喜气。”
“舟车劳顿的,得好好歇息,公公可有假?若有,不若在嘉安府多待些日子?寒舍简陋,若公公不嫌弃可住下,看看嘉安府的风光后再回。”
王茂眼角都是笑意,“多谢安大人,那我可就叨扰了。”
安府办了场接风宴。
席上,王茂总是有意无意问着陆启霖的情况。
这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又是什么“故人”?
等送王茂去了客院歇息,陆启霖打开了信。
果然,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故友远道而来。
陆启霖摸了摸下巴。
他和大哥还挺心有灵犀的,下回到大哥放一封空白的信,或许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呢。
安行瞥了信一眼。
淡淡一笑,“锦上添花之人,你若有空,可以多聊聊,若没空,随自己心意便是。”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交好的。
陆启霖勾起唇角,“弟子一向尊老爱幼,他若想说说话,我当长辈敬着些就是。”
翌日,他放学归家,用完晚膳后,王茂便寻来。
比陆启霖预期的要早。
在他看来,王茂的养气功夫应该极好,就算目标是自己,也该等个几日才会找个由头寻来。
“王公公,寻我何事?”
陆启霖也不让老人家为难,主动问道。
王茂笑容和蔼,“陆小公子,今次我去了大越山的西山脚,见了你家诸多先祖的墓。”
陆启霖眨巴着眼,“大哥说,族中准备修建祠堂,也会将原来的墓地收拾好。”
“这是自然。”王茂颔首,“那日我瞧见了令堂的墓碑,便想到了小公子你,你这般聪慧,小小年纪已是秀才,想来令堂地下有知,定然欣慰。”
“您说的是,届时母亲的坟茔我会好好修一修。”
陆启霖话音一转,“她的姓名,得认真刻。”
王茂看着他,忽而苦笑。
“本想与你多相处几日,再慢慢说,但望山县有疫症是真的,是以我不能耽搁,得早些回去。”
“临走,想交代你几句话,你莫怪我交浅言深。”
他望着陆启霖,认真道,“有些事情得徐徐图之,不是你他日高中状元就能成的,有些案子能查,有些却是万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