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市谷台,陆军省大楼。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窗外阴沉的天光,一如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色。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令人窒息。
墙壁上,历代陆军名将的画像,正用他们那惯有的威严目光,审视着座下一群垂头丧气的后辈。
居于主位的东条阴鸡,他那标志性的光头和卫生胡,此刻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滑稽。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但他依旧焦躁地捻着一根新的香烟,却忘了点燃。
在他的下首,陆军大臣、参谋总长、教育总监等一众陆军巨头悉数在列。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身形枯槁、双眼深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的身影——刚刚从长春过来的关东军总司令,梅津美治郎。
从高丽前线传回的战报,如同两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素来以“皇军之花”自诩的陆军脸上。
不到三天时间,两个精锐的野战集团军,近三十万大军,一个被成建制地从蓝星上抹去,一个被分割包围、化作鸟兽散,死活不知。
主攻的第三军司令官土肥原贤二中将玉碎,尸骨无存。
整个关东军的南下战略,宣告彻底破产。
这是一场堪比日俄战争奉天会战以来,帝国陆军从未有过的惨败。
“梅津君。”东条阴鸡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对于这次的失败,你,作为关东军总司令,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质问的语气,冰冷而尖锐。
梅津美治郎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或羞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首相阁下,诸位同僚。对于第三军和第五军的损失,我负有不可推卸的指挥责任。战后,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包括切腹谢罪。”
他的声音同样沙哑,但条理清晰:“但是现在,我认为,争论责任归属毫无意义。我们最需要做的,是认清我们到底在面对一个什么样的敌人,并立刻制定出应对之策。”
“敌人?”陆军大臣冷哼一声,他那双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敌人不就是那个叫刘文锋的支那将军吗?无非是装备好了点,打法狠了点。梅津君,你麾下三十万关东军精锐,就因为这个,被打得丢盔弃甲,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陆军大臣的话,像一把刀子,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
是啊,区区一个刘文锋,怎么就能把强大的关东军打成这样?
梅津美治郎没有理会陆军大臣的嘲讽,他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照片和文件,让人分发下去。
“请诸位先看看这些。”
照片上,是“屠宰场”那片焦黑的土地,是如同被工业碾压机碾过一遍的尸骸,是海军陆战队那狰狞的坦克集群,是遮天蔽日的“蜂巢”火箭炮齐射的瞬间。
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血腥和暴力的冲击力。
“这是我军侦察机冒死拍回来的照片。”梅津美治郎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响:“诸位,我们面对的,不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我们面对的,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全新的战争模式。”
“刘文锋的部队,拥有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他的陆军,实现了全面的机械化和装甲化。他的火力密度,尤其是炮兵和航空兵的打击能力,已经超出了我们现有的任何一支部队所能承受的极限。”
“土肥原君的第三军,不是在战斗中被击败的。他们是被单方面地、系统性地屠杀。这不是战争,这是工业化的清除。”
东条阴鸡看着照片,脸色愈发难看,捏着香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说重点!”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梅津美治郎:“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的结论是。”梅津美治郎迎着东条阴鸡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不能再以任何传统的方式,与刘文锋进行正面决战。尤其是在高丽半岛和我们的沿海地区。”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东亚地图前,拿起一根指挥棒。
“刘文锋真正的目标,始终是满洲。高丽,只是他为我们设下的一个陷阱,一个血肉磨盘。现在,他已经达成了他的战术目的,几乎全歼了我们两个集团军。接下来,他必然会挥师北上,直取奉天。”
“而我们,必须立刻收缩兵力,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集结关东军剩余的主力,在满洲腹地,构筑坚固的纵深防御体系。用空间换时间,将他拖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消耗战?”一个年轻的少壮派军官忍不住嗤笑道:“梅津司令官,您是不是被打糊涂了?跟支那人打消耗战?我们大霓虹帝国的工业实力和战争潜力,难道还比不过他们?”
“是的,比不过。”梅津美治郎的回答,斩钉截铁,让那名军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至少,在刘文锋的控制区,我们比不过。”梅津美治郎的指挥棒在地图上划过青岛、北平、天津一线:“据我所知,刘文锋在华北,接收了所有前政府和我们遗留的工业基础。他通过德军和我们海军内部的渠道,获得了大量的先进技术和设备。”
“他的兵工厂,可以自行生产包括坦克、重炮、飞机在内的一切武器。而他的后勤,可以得到整个华北四亿人口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梅津美治郎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他似乎拥有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获取资源和技术的渠道。他的很多武器,比如那种一次可以发射四十枚火箭弹的自行火炮,连军都没有。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一派胡言!”东条阴鸡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颗光头在灯光下显得油光锃亮:“梅津,我看你不是被打糊涂了,你是被吓破了胆!什么全新的战争模式,什么无法理解的渠道,我看都是你为自己的无能和惨败找的借口!”
他指着梅津美治郎的鼻子,厉声呵斥:“你身为帝国大将,关东军总司令,不想着如何为死去的将士复仇,一雪前耻,反而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张什么乌龟一样的防守战略!你的武士道精神,被狗吃了吗?!”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冈村宁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知道,东条这种靠着正治投机上位的军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和“荣誉”。梅津美治郎的务实分析,在东条听来,无异于投降主义。
就在这时,梅津美治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而是对着东条阴鸡,深深地鞠了一躬。
“首相阁下说得对,我的武士道精神,确实已经被狗吃了。”
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就在我看着第三军十几万勇士的尸体照片时,就在我下令让第五军化整为零,自生自灭时,它就已经被我亲手喂了狗。”
“因为我发现,在刘文锋的机枪、大炮和炸弹面前,所谓的‘武士道’,一钱不值。”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东条阴鸡:“我笃定一件事。刘文锋,他绝对不敢,也不会进攻我们的本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