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无情，谁也不知道黑龙寨什么时候会搬走，甚至不知道他们还能在这片土地上坚持多久。
与其让弟兄们的尸骨流落他乡，不如将他们的衣物埋在这里，立一个衣冠冢，至少还能让后人有个凭吊的地方。
坑挖好后，周善方和弟兄们小心翼翼地将衣物一件件放入坑中。每一件衣物被放入时，都有人低声念着主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息。
衣物堆满了大坑，周善方站在坑边，沉默了片刻，随即挥了挥手：“填土吧。”
泥土被一铲一铲地填回坑中，衣物渐渐被掩埋，仿佛弟兄们的音容笑貌也随之被埋入了这片土地。周善方站在一旁，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
就在这时，寨子里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周善渊被几个弟兄用担架抬着，缓缓朝后山走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上缠满了纱布，伤口处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冷秋颜跟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却无法阻止他的决定。
“大哥，你怎么来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啊！”周善方见状，急忙迎了上去，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周善渊摆了摆手，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兄弟们为我而死，我怎么能不来送他们最后一程？扶我起来。”
几个弟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周善渊扶了起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依旧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他走到衣冠冢前，目光缓缓扫过那堆新土，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悲痛。
“兄弟们……”周善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你们走好。我周善渊在此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黑龙寨的每一个人，都会记住你们的牺牲，记住你们的英勇！你们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却依旧强撑着继续说道：“从今以后，这片土地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的英魂，将永远守护着黑龙寨，守护着这片我们誓死扞卫的土地！”
话音落下，周善渊从身旁的弟兄手中接过一把枪，缓缓举向天空。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地扣了下去。
“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天际，仿佛在为逝去的弟兄们送行。枪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些英勇的战士哀悼。
周善渊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他却依旧强撑着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地望着衣冠冢。冷秋颜急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善渊，够了，你已经尽力了，快回去休息吧。”
周善渊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衣冠冢上的新土，仿佛在抚摸那些逝去的兄弟们的脸庞。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很快被他强行压下。
“兄弟们，安息吧……”他低声喃喃，随即转身，在冷秋颜和弟兄们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后山。
寨子里，依旧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气氛中。但每个人的心中，却多了一份坚定。他们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是用无数兄弟的鲜血换来的，而他们，必须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最后的胜利。
下午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黑龙寨的院落里，给这片沉重的土地带来了一丝暖意。寨子里的气氛依旧压抑，但比起清晨的肃穆，多了几分忙碌。妇孺们忙着照顾伤者，弟兄们则在整理战后残局。就在这时，寨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李云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老周！老周！我来看你了！”
周善渊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这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转头对一旁的冷秋颜说道：“这老李，嗓门还是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
冷秋颜抿嘴一笑，轻声说道：“李团长是个直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迎他进来吧。”
话音未落，李云龙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子。他一身八路军军装，腰间别着驳壳枪，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他一进门，就冲着周善渊咧嘴一笑：“老周，你小子命硬啊！听说你受了重伤，可把我急坏了！这不，刚打下黄柳县，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周善渊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老李，你这嗓门再大点，我这伤口都得被你震裂了。”
李云龙哈哈一笑，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得了吧，你这身子骨，我还不清楚？阎王爷见了你都绕道走！”他说着，上下打量了周善渊一番，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样子，你是没啥大碍了。昨晚黄柳县那一仗，我可是替你出了口恶气！”
周善渊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哦？听你这口气，黄柳县是拿下了？”
李云龙一拍大腿，得意地说道：“那可不！小鬼子就一个中队，还都是新兵蛋子，哪扛得住我老李的猛攻？半夜炸开城门，直接冲进去，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现在整个晋西北，怕是都在传我李云龙的英勇事迹了！”
周善渊听了，不由得笑了笑：“你这老小子，倒是会挑时候。我们黑龙寨在前面拼死拼活，你在后面捡现成的。”
李云龙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瞪着眼睛说道：“哎，老周，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老李是那种人吗？要不是你们在前面拖住了小鬼子的主力，我哪有机会拿下黄柳县？再说了，我这不是一打完就来看你了吗？”
这一次，李云龙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周善渊虚情假意地称兄道弟，也没有用那些客套的“老哥老弟”来拉近关系，而是很郑重地称呼周善渊为“老周”。
这个称呼看似简单，但在李云龙的眼中，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在姓前面加个“老”，是那些读书人才会用的称呼，显得既正式又带着几分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