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的清晨,天还未亮,集结的号角声便响彻了整个朔方原野。
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队伍,在城外旷野上,缓缓汇聚。
近千辆大车,排成了数条长龙。拉车的,有健壮的关中挽马,有耐力十足的骡子,甚至还有从草原上买来的健牛。
数千名商人自带的护卫,手持各式兵器,按照各自的家族旗号,分列在车队两侧。他们虽然装备参差不齐,但人数众多,汇集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队伍的最前方,是十家商人的代表,吕文、韦氏、杜氏等人,皆在其列。他们一个个身穿崭新的锦袍,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期待,仿佛即将出征的将军。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落选的商人们,则站在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这支即将远行的队伍。
羡慕,嫉妒,懊悔……种种情绪,写满了他们的脸。
“唉,早知道,当初就该再加五千金!说不定,现在站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们那得意的样子,等他们从西域回来,咱们跟他们的差距,可就更大了。”
朔方城门大开,公子高一身黑色王服,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驰出。
在他身边,是同样一身劲装,却显得有些文弱的苏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公子高勒住战马,目光扫过这支即将代表大秦,踏上未知土地的队伍,胸中豪情万丈。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西方。
“诸位!”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旷野。
“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即将踏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在你们的身后,是大秦。在你们的面前,是无尽的财富与机遇!”
“本王在这里,只对你们提三个要求!”
“第一,服从命令!西行路上,苏先生的命令,就是本王的王令!有违令者,杀无赦!”
“第二,团结一致!你们来自不同的家族,但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秦人!有内斗者,杀无赦!”
“第三,扬我国威!你们在西域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秦的颜面!有辱国威者,杀无赦!”
连续三个“杀无赦”,让所有商人心中都是一凛,原本有些浮躁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本王,在朔方,为你们备下庆功酒!”
“祝诸君,一路顺风,满载而归!”
“出发!”
公子高将长剑向前一挥,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苏齐,从怀中掏出一枚雕刻着猛虎图样的黑色令牌,郑重地交到他手中。
“先生,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
苏齐接过令牌,对着公子高,深深一揖。
“王上放心,苏齐,定不辱使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利落地翻身上了一辆早已备好的宽大战车。乌氏倮早已在车上等候,见到苏齐上来,连忙躬身行礼。
“苏先生,可以走了。”
苏齐点了点头,对着车前的刘邦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刘将军,前军开路!”
刘邦正在马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商队护卫花里胡哨的兵器,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
“喏!”
他一挥手,三千朔方甲士的动作整齐划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瞬间就将那些商队护卫比了下去。
“出发!”
乌氏倮扯着嗓子对着后面大喊了一声。
“轰隆隆——”
近千辆大车的车轮,同时开始转动,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向着西方那片苍茫而未知的土地,缓缓碾压而去。
商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离开了朔方,正式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最初的几天,队伍行进得并不快。
近千辆大车,数千人马,磨合起来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商人和他们的管事们,显然还没适应边塞的艰苦。
“哎哟,这风沙也太大了,我从南阳带来的面脂都干了!”
“晚上睡觉,帐篷里跟冰窖一样,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天杀的!我带的酒,昨天竟然结冰了!碎了一坛!这鬼地方!”
各种抱怨声,在商队的后半截此起彼伏。他们虽然带足了物资,但心理上的落差,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整过来的。
苏齐对此,却是不闻不问。
他每天都坐在自己的大车里,和乌氏倮一起,研究着那份粗糙的西域舆图,偶尔叫来公子昆吾,核对一下物资的消耗情况,
第七天傍晚,当商队在一处背风的河谷地带扎营时,麻烦来了。
一支约莫三百多人的游牧部落,骑着马,将商队的取水点给围住了。
为首的部落头人,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满身的伤疤,手里挥舞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长矛,用众人听不懂的语言,哇哇大叫着。
商人们的护卫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兵器,与那支部落武装对峙。
“怎么回事?”韦氏的代表,紧张地跑到苏齐的车前。
乌氏倮探出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是‘黑沙部’的人,这片河谷是他们的牧场,嫌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要我们交出十头羊,才让我们用水。”
“十头羊?他们怎么不去抢!”杜氏的代表气得跳脚,“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三百个土鳖?”
“杜东家,话不能这么说。”乌氏倮慢悠悠地说道,“这黑沙部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真打起来,我们肯定能赢,但免不了有死伤。为了十头羊,不值当。”
“乌氏君说的在理,”吕文也赶了过来,沉吟道,“咱们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斗气的,若是折损了人手,得不偿失。”
“放屁!”杜氏代表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今天给十头羊,明天就敢要一百头!要是人人都来效仿,我们还走不走得出这片草原了?”
一时间,商人们争论不休。有的主张打,立个威;有的主张给钱消灾,免得麻烦。
就在这时,苏齐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剑拔弩张的场面,脸上没有丝毫紧张。
“打,肯定不能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结仇的。”
“钱,也不能就这么给了。不然,我们就成了人尽可欺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