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胆小,是谨慎!”
赫连勃猛地站起身,脸色严肃。
“我今天派出去的斥候汇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秦人队伍,正从南边过来!”
“看旗号,是秦人的长公子!”
“长公子?”
呼衍豹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张狂,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那不是更好吗?秦人的长公子,身边的好东西一定更多!说不定,咱们能把他活捉了,带回去献给伟大的单于!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你疯了!”
赫连勃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那支队伍,绵延十几里,人数至少在十万以上!还有数千精锐的秦人骑兵护卫!我的人亲眼看到,那些骑兵军容之鼎盛,远非我们之前遇到的边军可比!我们这点人,冲上去就是给他们塞牙缝!”
“十万?哈哈哈!”
呼衍豹走到赫连勃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赫连勃,我的兄弟,你被秦人吓破胆了吧!”
“我问你,那十万人,是能征善战的秦人锐士,还是被他们从家里抓来的两条腿的羊?”
赫连勃一时语塞。
斥候确实回报,那支队伍的主体,是衣衫褴褛、队列混乱的民夫。
“一群两条腿的羊,再多,难道还能咬死狼吗?”
呼衍豹的眼神,变得贪婪而狂热,充满了蛊惑。
“我们,是草原上的狼!”
“你想想,十万民夫,那得有多少粮草?多少牲畜?”
呼衍豹的声音里充满了火焰般的贪婪。
“我们要是能再干一票,抢了他们的辎重,这个冬天,我们整个部落都不用再为食物发愁了!”
他的话,瞬间烫在了在场所有匈奴骑兵的心上。
欲望,在他们眼中燃烧。
“对啊!怕什么!秦人的民夫,跟被圈养的羊有什么区别!”
“抢了他们的粮草!我们就能换更多的酒和女人!”
“呼衍大哥说得对!赫连勃的胆子,比草原上的地鼠还小!”
看着群情激奋的士兵,赫连勃心中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无力感。
他知道,贪婪的洪水已经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呼衍豹张开双臂,神情癫狂,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那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礼物!我们刚刚吃了一口开胃的鲜肉,你就想让我擦擦嘴回家?”
“你觉得,草原上的狼,会害怕羊群吗?”
“可他们身边,还有五千秦国铁骑!”赫连勃站起身,毫不畏惧地与呼衍豹对视,声音嘶哑,“那是真正的虎狼!我们只有两千人,一旦被他们咬住,谁也跑不掉!”
“哈哈哈!”呼衍豹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五千铁骑又如何?”
“他们是牧羊犬,敢离开羊群吗?”
“他们敢追进这无边无际的荒原吗?”
“他们不敢!”
“赫连勃,你老了,你的血已经冷了!”呼衍豹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如同被激怒的头狼,“我才是这次南下的头领!我的决定,就是长生天的旨意!”
他环视帐内,如同检阅自己的狼群,高声嘶吼:
“你们说,是该像狼一样,趁着冬天,再撕下一块肥肉过冬?还是像兔子一样,抱着抢来的几根草,夹着尾巴逃回洞里?!”
“撕下肥肉!”
“杀了秦人太子!”
“抢光他们的女人和粮食!”
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彻底淹没了理智。
赫连勃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
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好。”呼衍豹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指着赫连勃,带着羞辱的口吻说道:“既然你这么害怕,那你就带着我们这次的收获,还有那些受伤的勇士,先滚回王庭去吧!”
“去告诉左日逐王,我呼衍豹,会带着秦国长公子的头颅,回去见他!”
赫连勃深深地看了呼衍豹一眼,没有再争辩一个字。
他默默地转身,走出了王帐。
冰冷的风吹在他脸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在狂欢的营地,心中升起一个冰冷的念头。
或许,这次呼衍豹,真的会把自己的头颅,永远地留在南边。
……
另一边,刘季的队伍已经脱离了大部队。
一百辆大车,排成一条长长的队列,在空旷的雪原上,孤独而又缓慢地前进着。
气氛压抑得可怕。
尽管刘季已经将扶苏的许诺,添油加醋地宣布了下去,什么封妻荫子,什么爵位田地,可这些虚无缥缈的许诺,在死亡的阴影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赴死般的麻木和恐惧。
“大哥,咱们……真能活下来吗?”
夏侯婴凑到刘季身边,声音都在发颤,嘴唇冻得发紫。
刘季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但他知道,此刻他若是慌了,整个队伍会立刻崩溃。
“怕个鸟!”刘季猛地一瞪眼,强行让自己笑起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殿下的五千铁骑,就在咱们屁股后面瞅着呢!咱们是饵,钓鱼的还能让饵跑了?”
这话让周围几个听到的人,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樊哙扛着发给他的长刀,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哥,你说干谁,俺就干谁!”
“这就对了!”刘季重重拍了拍樊哙的肩膀,仿佛在给自己打气,“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想想分到手的赏钱!只要熬过这一关,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他骑着马,在队伍里来回穿梭,时而大声鼓劲,时而指着某个垂头丧气的家伙破口大骂。
他就像一个拼命想把一盘散沙捏成团的泥瓦匠,尽管他自己手上也全是裂痕。
他将新得的那些皮甲、长矛,优先发给了那些看起来最彪悍、最亡命的刺头。
又让周勃将那五十车真正的粮食,故意弄得口袋松散,金黄的粟米撒了一路,在白色的雪地上,留下一条无比诱人、也无比致命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刘季爬上了一辆粮车的顶端,眺望着远方。
雪原茫茫,一望无际。
他不知道匈奴会从哪个方向扑过来,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老天爷了。
“来吧,狗日的匈奴崽子。”
刘季眯起眼睛,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