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沈青云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黄向阳发来的初步勘查报告。
张昊军和他母亲在高速服务区被抓获，目前正在刑侦总队接受审讯；张昊军家中提取到的血迹，经初步检测，与林晓梅的血型基因匹配。
天水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赵龙刚，因涉嫌包庇、篡改勘查记录，已被带回省厅纪检组问话。
许久之后，沈青云放下报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
赵龙刚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问题在他背后。
陈百川这个公安局长，甚至丁道安这位前任省政法委书记。
如果不是他今天遇到了上访老人，这个案子可能永远石沉大海，林晓梅的冤屈也永远无法伸张。
这让他想起在滨州时，熊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基层的黑暗，很多时候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因为它离老百姓最近，也最容易摧毁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
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刘福荣打来的。
“省长，老人家听说张昊军被抓了，特别激动，非要给您打电话道谢，我拦不住……”
刘福荣对沈青云说道。
沈青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老者哽咽的声音：“领导，谢谢您……谢谢您还我女儿公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
“大爷，不用谢。”
沈青云的声音放轻，对老人说道：“这是我们该做的。您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大妈和孩子，后续还需要您配合做笔录，咱们一起把凶手绳之以法。”
“哎！哎！我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老人的声音里满是感激，挂电话时还在不停地道谢。
沈青云放下电话，心里却沉甸甸的。
一个简单的命案，需要老百姓堵在省厅门口才能被重视。
一个基层的刑警大队大队长，敢公然篡改勘查记录，包庇凶手。
这背后暴露的，是粤东公安系统的系统性问题：权力干预办案、基层监督缺失、部分民警丧失职业操守。
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就算破了林晓梅的案子，还会有更多的“林晓梅”出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广州塔。塔身在阳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像一把利剑刺向天空。
他想起父亲沈振山说的话：“粤东的情况复杂，要先摸清底数再动手。”
之前他以为“底数”只是治安案件的数量，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底数”是基层系统的健康程度。
如果基层已经烂了，再强大的刑侦手段，也无法守护老百姓的平安。
…………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
沈青云随口说道。
周朝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省长，到饭点了，刘秘书让我给您带了饭，是您昨天说好吃的那家粤式烧腊。”
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又说：“刚才我去保卫科，听他们说，赵龙刚被抓后，天水分局有人给纪检组打电话，说赵龙刚是被冤枉的，还说省厅不该插手分局的案子，语气挺嚣张的。”
沈青云打开保温桶，烧腊的香气扑面而来，却没什么胃口。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鹅，慢慢嚼着，心里却在思考：赵龙刚背后的人，已经开始跳出来了，这说明他们慌了，也说明陈百川的问题，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不仅是儿子收保护费，可能还涉及包庇命案、干预办案。
“小周，你以前在刑侦总队待过，你觉得，一个分局局长，要多大的权力，才能让下面的大队长公然篡改勘查记录，包庇凶手？”
沈青云突然问了一句。
周朝先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思考起来：“省长，在咱们公安系统，分局局长是辖区内的土皇帝，尤其是像陈百川这样，有后台、在一个地方待了多年的局长，下面的人几乎都是他的亲信。别说篡改勘查记录，就算是更严重的事，只要他一句话，下面的人也敢做。而且，天水区是羊城的核心区之一，娱乐场所多，油水也多，陈百川在那边这么多年，肯定跟不少黑恶势力有勾结，收保护费只是小事，可能还涉及走私、赌博之类的。”
沈青云点点头，周朝先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陈百川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而是和当地的黑恶势力、腐败网络深度绑定的。
要整治粤东的治安，就必须先拔掉陈百川这颗钉子，清理基层的害群之马。
“你去把刘福荣叫过来，让他整理一下陈百川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履历、提拔过程、分管的工作，还有他家人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沈青云放下筷子，语气坚定的说道：“另外，让他联系省厅纪检组，了解赵龙刚的审讯情况，重点问清楚，是谁让他篡改勘查记录的，有没有涉及陈百川。”
“明白！”
周朝先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他能感觉到，省长要动真格的了，而他作为司机，能参与到这样的大事中，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刘福荣很快就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刚整理好的资料：“省长，这是陈百川的初步资料。他是零九年调任天水分局局长的，之前在深港市工作，是丁道安一手提拔的。他妻子是丁道安的女儿，叫丁灵，在羊城开了两家娱乐会所，据说里面有涉黄涉赌的情况，但之前没人敢查。他儿子陈东，就是收保护费的那个，名下有两家空壳公司，专门用来洗钱。”
沈青云接过资料，快速翻看着。
陈百川的履历很“光鲜”，多次获得“优秀民警”和“破案能手”的称号，但在这些光环背后，却藏着这么多龌龊事。
他看到丁灵名下的娱乐会所材料，却皱了皱眉头。
辉煌娱乐会所，貌似他在之前的治安报表里见过，是天水区投诉率最高的娱乐场所，却从来没有被查处过。
“刘福荣，你联系一下治安总队，让他们暗中调查丁灵旗下的娱乐会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涉黄涉赌的情况，收集好证据，不要打草惊蛇。”
沈青云的眼神变得锐利，直接说道：“另外，让纪检组加快对赵龙刚的审讯，一定要让他供出陈百川的问题。林晓梅的案子，不仅要抓凶手，还要揪出背后的保护伞。”
“明白，我现在就去办！”
刘福荣拿起资料，转身离开，他能感受到沈青云身上的决心，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如果能打掉陈百川这个保护伞，粤东的治安环境，一定会有质的改变。
毕竟那家伙的身份特殊，是丁道安的女婿，这等于是给其他地方的反腐败打了一个样子出来。
沈青云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羊城塔的灯光开始亮起，像一颗巨大的宝石。
他想起早上那两位老人绝望的眼神，想起林晓梅躺在地上的惨状，想起赵龙刚篡改记录时的肆无忌惮，这些画面，都化作了他心里的动力。
桌上的冰雕模型，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那是滨州老百姓对他的信任。
现在，他要在粤东，用行动赢得这里老百姓的信任。
…………
晚上八点，黄向阳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兴奋：“省长，张昊军招了！他承认是他和他妈一起打的林晓梅，因为林晓梅发现了他赌博输钱、还跟别的女人有染，两人吵架时，他妈用扳手砸了林晓梅的头，他也动手打了林晓梅的身体。作案工具扳手，被他们藏在了老家的柴房里，我们已经派人去取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赵龙刚也招了，是陈百川亲自给他打电话，让他按心梗处理，还答应给他升官。”
沈青云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好！干得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对黄向阳说道：“尽快把证据固定好，移送检察院，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陈百川的事，你配合纪检组，提供所有证据，咱们一起，把这个保护伞拔掉。”
“放心吧，省长。”
黄向阳的声音里满是干劲。
挂了电话，沈青云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渐浓，羊城的灯光亮了起来，珠江上的游船闪烁着彩灯，一派繁华景象。
他知道，这份繁华背后，还有不少黑暗的角落需要清理，但他有信心就像在滨州一样，只要他坚持正义，敢于碰硬，就一定能还粤东老百姓一个平安、清明的治安环境。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是周雪打来的：“青云，忙完了吗？静儿今天画了幅画，说要给你看，画的是你在羊城抓坏人的样子。”
沈青云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语气也软了下来：“快忙完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就接你们过来，看看羊城的夜景。”
“好，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周雪的声音里满是牵挂。
挂了电话，沈青云的心里充满了力量。
家人的牵挂，老百姓的期待，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更多的阻力和挑战，但他不会退缩，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