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文自首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常山市。
谁也没想到，这位市委副书记的反应居然如此的迅速，甚至没等到市纪委这边对华民县的调查全面展开，他就已经主动找省纪委自首了。
一时之间。
常山市的官场都在为这件事而议论纷纷。
毕竟不管怎么说，一个市委副书记主动跟纪委自首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以身份地位而言，在常山市官场排名第三的顾尚文怎么说也算是大人物了，可他却仿佛一个空架子似的倒台了，这对于常山市干部们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但是。
沈青云的心情，却并不是那么愉快的。
“壮士断腕啊！”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沈青云自言自语道。
“市长，您说什么？”
政府秘书长周启明好奇的问道。
“我说有些人的动作是真的快。”
沈青云冷冷的说道：“咱们才刚查完华民县，他顾尚文马上就去找省纪委自首，把事情都扛下来了。”
“是啊。”
周启明点点头，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沉声道：“他这个反应速度，属实是快了一些。”
他不是白痴，别的不说，就单单是昨天刚开完常委会，把华民县的情况在会议上说出来，纪委的专案组派出去，结果今天这个顾尚文就自首这件事来说，这里面要说没有一点猫腻，打死周启明都不相信。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整件事现在都集中在了顾尚文的身上，他认下了全部罪名，把华民县的问题都扛在自己的身上，这就让人束手无策了。
“纪委那边怎么说？”
沈青云随口问了一句。
毕竟这件事跟纪委有关系，还要看萧朝贵那边的意见。
“纪委萧书记打来了电话，华民县那边的干部，只要见了纪委专案组就痛哭流涕，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了。”
周启明苦笑着说道：“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顾尚文，他就是华民县贪腐集团背后的保护伞。”
“这个混蛋！”
沈青云自言自语了起来。
周启明没敢说话，他不知道沈青云骂的是顾尚文，还是顾尚文背后的某个人。
但很显然。
现在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当中。
许久之后。
沈青云抬起头，看向了周启明道：“不管那么多了，让人把消息散播出去吧。”
“现在？”
周启明略微有点诧异，惊讶的看着沈青云问：“会不会太早了？”
“不用了。”
沈青云淡淡地说道：“人家该处理的首尾都已经处理完了，告诉萧书记那边，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他现在虽然百分之百肯定，这件事跟刘福海绝对有关系，但问题在于，刘福海既然敢让顾尚文去自首，那意味着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证顾尚文一定不会出卖他。
所以。
事到如今，哪怕沈青云怀疑什么，现在也不可能说出来。
毕竟不管怎么样，刘福海是堂堂的市委书记，沈青云也要顾及影响的。
这其实就是官场当中一个非常无奈的问题，那就是不管怎么样，想动一个厅局级的干部，你需要拿出实际的证据来，否则光凭怀疑，是没办法给人家定罪的。
就好像现在。
哪怕心里面怀疑刘福海，但因为没有证据，沈青云也只能见好就收，毕竟顾尚文已经自首了。
“好的。”
周启明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连忙点点头答应着。
……………………
等周启明离开办公室之后，沈青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这一次对他来说，虽然没能借此扳倒刘福海，但把华民县的贪腐分子揪出来，同时还让顾尚文这个从自己来常山市之后就一直跟自己做对的市委副书记主动跟省纪委自首，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收获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个道理沈青云还是非常清楚的。
终于到了晚上，沈青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迈步离开了办公室。
“市长，咱们去哪儿？”
马致远小心翼翼的对沈青云问道。
“去吃个饭。”
沈青云笑了笑，对他随意的说道：“我请你跟小蒋吃个饭。”
蒋建峰和马致远两个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来湘南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吃过地道正宗的湘菜。”
沈青云随意的说道：“你们两个是本地人，给我推荐一个合适的湘菜馆子怎么样？”
这两个人都有点诧异，最后还是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暮色初合，寒风卷着零星雪粒掠过街道。
马致远抬手推开一家湘菜馆的雕花木门，浓郁的香辣气息裹挟着暖意扑面而来，铜制门环碰撞发出的哐当声，惊醒了门廊下悬挂的红灯笼，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晃的光影。
“老板，这家食为天可是咱们常山市的老招牌了，剁椒鱼头和永州血鸭是一绝。”
摘下围巾，马致远笑着引两人往二楼雅间走去。
实木楼梯吱呀作响，墙面上挂满湘绣屏风，绣着的湘妃竹在壁灯映照下栩栩如生。
雅间内，红木圆桌中央摆着古朴的铜制火锅，炭火正旺。
蒋建峰搓着手惊叹：“好家伙，这阵仗，比我老家办酒席还讲究。”
沈青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墙上无辣不欢的书法匾额，淡淡地说道：“都说湘菜一菜一格，百菜百味，今天可得好好尝尝。”
说话间，服务员捧着青瓷大碗疾步而入，碗里的剁椒鱼头堆着如小山般的红剁椒，热油刚浇淋上去，滋啦声响中，辛香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这鱼头选的是洞庭湖胖头鱼，剁椒是陈酿三年的老坛辣椒。”
马致远夹起一块颤巍巍的鱼肉，对沈青云介绍道：“您看这鱼皮，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
看的出来，他对于这这里的情况倒是很熟悉，颇有一点老顾客的感觉。
沈青云尝了一口，微微眯眼，随即感慨道：“鲜辣醇厚，辣味里还带着发酵的酸香，妙！”
说着话，他转头对蒋建峰说：“你也别光看，动筷子。”
蒋建峰憨厚一笑，夹起一大块鱼肉，辣得直哈气却舍不得放下筷子：“过瘾，比我上次在路边摊吃的湘菜正宗多了。”
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紧接着，永州血鸭登场。
黑亮的鸭肉裹着暗红的鸭血，点缀着翠绿的尖椒和紫苏叶，在白瓷盘中色泽诱人。
“这道菜讲究现杀现做，鸭血的嫩、鸭肉的韧，配上永州特有的豆豉，越嚼越香。”
马致远边说边示范，对沈青云和蒋建峰说道：“得用手撕着吃才够味。”
听了他的话，沈青云依言尝试，微微皱眉后露出惊喜：“先辣后麻，紫苏的清香解腻，层次丰富得很。”
他也吃过不少美食，确实这个味道很不错的。
“老板，尝尝这个。”
蒋建峰突然兴奋地指着新上桌的菜。
砂锅里，腊肉与芋头块交错堆叠，腊肉晶莹剔透，芋头吸满了肉汁。
“这是腊肉蒸芋头，湘菜里的家常美味。”
马致远解释道：“腊肉是湘西土猪腌制，芋头选的是荔浦芋头，粉糯香甜。”
停了这句话，沈青云尝了一口芋头，绵软的口感带着腊肉的咸香，点头赞道：“看似普通，却最见功夫。”
服务员又端来一笼糖油粑粑，浑圆的糯米团子裹着琥珀色的糖浆，撒着白芝麻。
“甜食解辣。”
马致远用筷子递过一个给沈青云，笑着说道：“这糖油粑粑外酥里糯，甜而不腻。”
蒋建峰也夹了一个咬了一口，糖浆顺着嘴角流下，忙不迭用纸巾擦拭，逗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上桌的发丝牛百叶、农家一碗香等菜肴，同样让人大开眼界。
发丝牛百叶刀工精细如发丝，在酸辣汤汁中脆嫩爽口。
农家一碗香将鸡蛋、腊肉、青椒炒制得香气四溢。
沈青云一边品尝，一边感叹：“湘菜果然名不虚传，辣得热烈，香得霸道，每道菜都有故事。”
三个人没有喝酒，不一会儿桌上的菜肴已然见底，三人却仍意犹未尽。
沈青云望着满桌狼藉，笑着说道：“今天这顿饭，吃出了湘菜的魂，也吃出了生活的烟火气，有点意思啊。”
说着话。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笑着对马致远和蒋建峰说道：“要我说，以后咱常来，把这儿的菜吃个遍。”
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即全都笑了起来。
怎么都万万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市长大人，在市委市政府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脾气古怪，特别的难搞定。
结果人家竟然喜欢吃这种家常菜。
这属实有点让他们难以想象。
“老板，您这爱好，还真是特别啊。”
马致远沉默了半晌之后，看向沈青云，小心翼翼的说道。
毕竟沈青云是市委副书记兼市长，更是自己服务的大领导，他有些话还是要注意点的。
“是啊。”
蒋建峰也点点头道：“您居然不爱喝酒，喜欢美食。”
“美食能分泌让人快乐的多巴胺。”
沈青云笑着说道：“当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美食，那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