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
天气如此炎热,人心如此烦躁。
盆地内的热气出不去,撒伯里乌相比周边地区就显得炎热,不过只要待在室内就没什么问题,湿气同样出不去,屋外和屋内算是两个极端。
在撒伯里乌的调查已经两个月。
半个月前,在那封威胁信交到众人手上后,真凶却迟迟没有对众人下手,瑞文西斯不禁怀疑这封信是否是凶手单纯用来给予众人无形压力的物件,真凶本人完全没有能力和自信能杀死众人。
虽说如此,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敌人还在藏着。
这半个月里撒伯里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凶手在这半个月里停歇下来,没有再在众人面前释放挑衅和威胁的信号,众人只能继续按部就班的分工跟进所有线索。
出人意料的是,这半个月以来的调查进展远远超过此前一个半月众人费劲收集的线索。
首先。
季阿娜没有否定自己“德内布和矿场有关”的直觉。
在之后与怀恩接触的过程中,得益于季阿娜是生存了六十多年的精灵,她的学识足以支撑她与怀恩畅聊各种各样的事情,进而怀恩开始与季阿娜讨论撒伯里乌。
汪达能看出,怀恩对于季阿娜的信任逐日增长,聊起的话题越来越深入、神秘。
在某次闲聊中,怀恩嘴中无意透露出一条之前被许安否定的一个关键信息:东区郊区矿场现在的负责人是德内布的秘密亲信,只是这位亲信从不与德内布联系,他们俩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进行联络的。
也就是说。
矿场幕后负责人的确是德内布。
这条线索是最为关键的突破,许安都不免对季阿娜的直觉感到惊讶。
其次。
瑞文西斯真的去测绘了地下矿区的横截面图。
在瑞文西斯的反复测绘下,她将这些图纸带回来分享给众人。
可是无论怎么看,图纸所展现的地下空间完全不像是一座正常矿场。
在这其中,大的空间特别大,大到完全能容纳好几座阿门提斯剧院;小的空间又特别小,就像是普通睡觉的小房间。并且地下矿区构造非常诡异,所有连接的通道歪歪扭扭的,这肯定不方便矿物运输。
瑞文西斯说比起矿场,这更像是白蚁的大型巢穴,只是里面都是人罢了。
为了验证这点,后面许安连续好几天都宿在矿场外,她想蹲守矿场的进出情况。发现输送出来的矿物特别少,就这么点数量的矿物就算高价卖出去也完全不足以养活矿场这么多人。
这肯定不对。
没有一座矿场会这么运作吧?
结合怀恩透露的“德内布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以及季阿娜得到的“德内布和矿场有关”,两者稍微一联系,就能猜出德内布一定是把得罪他的人藏在了这里。
当前尚不知晓矿场的主业究竟是做什么的。
众人想要从员工身上打听,发现矿场所有员工保密意识极高,无人透露一点关于矿场内部的消息。这和“阿门提斯剧院所有人死心塌地跟随西里尔”有异曲同工之妙,很难不怀疑西里尔和德内布之间有联系。
最后。
是一条关于西里尔最为关键、也是能将他彻底定性为凶手的证据。
许安一直在找办法潜入剧院。阿门提斯剧院门票依旧火热,哪怕不是最热门的剧目,许安也根本买不到任何一张票。
见众人都有了实质性突破,许安认为自己身为有专业能力的刺客,调查竟比众人缓慢许多。暗暗较劲的她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采用了最容易被发现也是最令她怀疑自己专业水平的潜入方式——藏在运进剧院的道具服饰箱子中。
她在赌。
她赌安保人员对于道具的检查不会太仔细,他们不会每箱都翻开检查,以及不会运送到剧院后演员们和工作人员们立刻使用这批道具。
出于安全考虑,许安特意挑了运送道具服饰最多的一天来赌。
事实证明。
她赌赢了。
听见周围什么声音都消失后,许安在仓库里汗津津钻出来的。仓库大门被锁上了,不过这对许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开锁时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否过于小题大做,要是早点用这种方法早就能调查出西里尔的关键信息了。
于夜色之中,剧院所有人都在睡梦之中时,许安开始在剧院后台进行调查。
翻翻找找,除了发现莫莫奥德的爸爸妈妈的确和剧团员工睡在一起就没有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最后她进入目的地:西里尔的房间。
西里尔终归是个老人,在许安进入他房间后搜寻东西时完全没有被惊醒,许安一边听着西里尔的酣睡声,一边寻找着。
最后还真被许安找到了决定性证据:办公桌被上锁的抽屉里有数封德内布寄给他的信件以及他的手稿,桌上还有一份还未寄出的给他人的信件,信封的蜡封裁修方式、蜡封图案和字迹,全部都能与上次威胁信的所有信息对上。
西里尔就是给众人寄威胁信的家伙。
许安没有拿走这封摆在桌上的信件,而是将抽屉里所有东西拿走作为关键证据。
她没有立刻离开,她继续在西里尔房间搜寻着。
最后她真的在堆满剧本的书架中找到了被西里尔藏在后面、已经落灰的伪装成剧本的一份资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许安随意翻了翻,发现这份资料是一份关于魔法学术资料,许安看不太懂魔法,但资料其中有文字的地方反复提及“记忆”、“篡改”和“实验”一词。
这似乎与莫莫奥德的爸爸妈妈失忆对上了!这份资料的存在似乎能完全解释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忘,却独独忘记了莫莫奥德!
收获颇丰。
许安当然把这份资料也给顺走了,她耐心等在剧院中,等第二天剧院上午的表演结束后跟着离席的观众一起从正门离开剧院。
德内布和西里尔互相沟通的秘密信件中,提到了他们“实施的计划”:先挑选他们想要的“年轻力壮的试验品”,然后让“试验品”进入“实验场所”进行实验。
这些刻意被隐瞒的关键信息也不难猜。
“年轻力壮的试验品”,就是莫莫奥德的爸爸妈妈那样的青年人。
“实验场所”,就是德内布交给亲信秘密经营的东区矿场。
把手上所有的关键线索串联在一起,完全就是指向西里尔和德内布不为人知秘密的铁证!
许安带回来的证据就像最后一块拼图,它结合之前众人调查的所有内容共同拼凑出了整幅关于“撒伯里乌人口失踪”的真相。
季阿娜一语成谶——这就是一场联合犯罪。
这样“托特先生的死亡”也不难猜其目的:就像季阿娜无意中提到的那样,他是德内布用来排除自我嫌疑的道具,恰好这个人还可以由西里尔提供。
不过是一名制作道具的剧团工作人员,剧院内还有很多,如果他的死亡让众人心中对他们的真实目的进行猜忌,那么托特先生对于他们而言也算是死得其所。
众人还根据现有线索推测他们两人的合作方式:
德内布拥有一种能隐藏他人行踪的秘术,他负责在外将这些“试验品”抓住并藏在矿场之中,虽说是“做实验”,但明面上还是要维持矿场表面的正常运作,因此招募了城里的人在矿场假装工作用以混淆视听。
原本莫莫奥德的爸爸妈妈也应该是被藏起来的“试验品”一份子,但矿场空间有限,无法再收纳两人,于是就暂且交给西里尔方面进行“保管”,而像他们这样的被失踪人口全被西里尔用魔法篡改了记忆,不仅能让他们忘记曾经的事情,还能让这些人乖乖替自己办事。
或许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在他们坚持不懈地调查下,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线索全都能串联在一起并且拥有极为合理的解释。
天呐!
汪达震惊!
原来这一切的真相就藏在这些细枝末节中!
汪达终于理解了做侦探的辛苦,尽管最后侦破案件的那一刻带给人极大的满足感,认为之前的辛劳都不算什么,但汪达还是更愿意握紧武器给予敌人重创。
距离这场事件结束就差临门一脚!
汪达等人在一开始就答应了许安,在找出真凶后就将真凶解决掉,那个时候委托才算正式完成,之后他们也能拿到高额委托金。
那就说明,最后一定是战斗!
好诶!
汪达已经跃跃欲试。就像瑞文西斯迫切想不憋屈地使用魔法,他也想再次拿起剑盾挥向敌人。他可是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摸过剑盾了!
因为真凶已经调查出来,许安不用再每天晚上出门调查了。她用三天时间里将自己的作息调整过来,所以现在她和众人一样是白天行动晚上睡觉的正常作息。
二楼会议室。
难得在白天的屋子里看见许安也在,汪达觉得稀奇。
莫莫奥德被李时雨打发去楼上玩拼图,众人要就这件事做最后策划。
季阿娜:“打算什么时候讨伐德内布和西里尔,给这件事彻底划上句号?”
许安:“就这几天了吧。但我们不能贸然行动,要寻找一个绝佳时机。他们不仅自身势力极为庞大,平常身边有安保,我们找不到机会;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解决他们,那一定会引起警卫骑士团的戒备和通缉,骑士团人多,我能甩掉他们,你们或许不行。”
汪达:“我做不到那么灵活,可能会拖后腿。”
确实。
季阿娜可以保证她和李时雨逃出去,但汪达和瑞文西斯或许还差一点,麋鹿不在,所以不能将这两个人交给他。
瑞文西斯:“那什么时候才是‘绝佳时机’呢?他们在野外独处,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单独去野外啊!”
李时雨:“我觉得最好的时机就是他们两人碰面并且周围没人最好。出于私心,我很想知道他们闭口不谈的‘实验’究竟指什么,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还能问问。”
季阿娜:“你果然很在意‘实验’。”
李时雨:“是的。”
瑞文西斯:“那到底该怎么做呢?西里尔这老家伙基本不会离开他那个剧院,而德内布身边又经常有外人。怎么制造让他们两个人单独碰面、身边还没有外人的情况。这根本不可能吧!”
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众人沉默良久。
季阿娜:“我有个方法。我们可以把这一切尽数告知怀恩,他知晓真相后就能借由他手邀请德内布和西里尔两人单独到他家里作客。”
汪达:“唔……这方法可行吗?”
季阿娜:“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而且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我能看出怀恩全心全意热爱撒伯里乌这个城市,他一定不容许撒伯里乌里发生这种事,他与这两个人交情匪浅,一定能单独邀请到他们的。”
这的确是个办法。
但是。
许安:“那就意味着要我们要把怀恩这个当地人临时拉入伙,我们的真实身份也会暴露?季阿娜,你确信他真的值得我们这么信任吗。”
季阿娜:“这是我的个人观点,他值得信任。”
李时雨:“我能证明。怀恩是个很好的人,他热爱着这个城市的一切,自然会支持我们的做法。甚至他能在德内布和西里尔倒下后,有足够的资格去临时接管那些失去领头羊的依靠德内布的产业和剧院生存的人,能让撒伯里乌维持正常运转。放眼整个撒伯里乌,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当这个责任。”
汪达:“支持!”
瑞文西斯:“我没正面接触过怀恩,但季阿娜和李时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立场反驳。”
许安沉思。
毕竟她才是雇主,汪达他们只是佣兵,他们只能提出意见,不能做出最后判断。
最后。
许安点头。
许安:“行。告诉他。也只有这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