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小道童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林安突然一拳砸在供桌上。
百年紫檀木应声而裂,香炉轰然倒地,香灰扬起的尘雾。
彩衣静静地看着他染血的拳头,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紫薇花的帕子。
她捧起那只手,一点点擦去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我们一起去!\"
她说这话时,眼尾的紫纹若隐若现。
\"还有老夫也去!\"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如洪钟般在殿外炸响。
林安猛然抬头,只见姜老爷手持一柄三尺青锋立于门前。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那挺直的腰杆仿佛一杆永不弯曲的红缨枪。
\"义父?\"
林安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您这年纪还是在山上颐养天年......\"
\"混账话!\"
姜老爷雪白的胡须气得直翘,他冷哼一声,宝剑\"铮\"地出鞘,寒光映得满室生辉:\"老夫当年闯荡江湖时,你还是没出生呢!\"
林安苦笑着去搀扶,却被一柄剑鞘抵住胸口。
姜老爷眼中精光暴射,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老夫还没老到要人扶!我还提得动刀,杀得了倭寇!\"
\"是是是,您老当益壮。\"
林安作投降状,眼角却瞥见老人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心头一酸,故意插科打诨:\"要不这样,我先去绑几个倭寇回来给您过过瘾?\"
\"放屁!\"
姜老爷一脚踹翻矮凳,\"珊珊都跟着你师姐下山去了,反倒让老夫当缩头乌龟?\"
他忽然压低声音,布满皱纹的眼角泛起血色,\"三十年前的甲午战争,老夫记忆犹新啊......\"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老人猛地背过身去,宝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
林安沉默地注视着那道佝偻却倔强的背影。
\"明日和我一起出发。\"
他最终轻声道,\"但您得答应我,一切听我安排。\"
姜老爷肩膀动了动,没回头,只是将宝剑重重插回鞘中。
……
院落里的老松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林安站在树下,指尖抚过树干上那道深深的剑痕——
那是他初入茅山时,师父握着他的手刻下的\"道\"字。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融进松树的阴影里。
彩衣收拾行囊的手渐渐慢了下来,她望着那个孤寂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一酸。
\"林大哥......\"
她轻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透过单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心脏沉重的跳动。
\"我没事。\"
林安转身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只是在想......\"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次要带多少人回家。\"
彩衣突然踮起脚尖,用温软的唇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这个吻轻得像一片雪花,却烫得林安浑身一颤。
\"现在我守着你。\"
她红着脸退开半步,指尖还揪着他的衣角,\"就像......就像你守着我那样。\"
月光爬上窗棂时,林安房里的灯还亮着。
彩衣抱膝坐在隔壁房间的门槛上,她时而抬头看看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时而摩挲手中的兽形纹章。
三更刚过,林安正睡得昏沉,忽然觉得耳朵一阵剧痛。
\"臭小子,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正揪着自己耳朵拧麻花。
林安顿时火冒三丈,抄起枕头就砸:\"哪个王八蛋敢——\"
\"好小子,是我这个王八蛋!\"
枕头在半空突然自燃,化作一团灰烬飘落。
林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只见自家师父一袭判官袍坐在床沿,腰间玉带还沾着冥府的阴气。
\"师、师父?\"
他捂着通红的耳朵,活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
林桓松开手,袖中飞出张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你小子能耐了啊?连幽冥魔君的闺女都敢......\"
他突然卡壳,比划了个不可描述的手势。
\"切!\"
林安坐在桌前,梗着脖子倒茶,“什么幽冥魔君,见了我还不是像鹌鹑一样。”
“少鬼扯!”
林桓阴森森凑近,判官笔抵住徒弟咽喉:\"我听说幽冥魔君放出了话,等你小子下去了——\"
笔尖唰地划出八道血痕,\"他要带人来把你砍成八段。\"
林安喉结滚动,茶水\"啪嗒\"掉在裤裆上。
\"不、不至于吧......\"
他干笑着往后缩,\"我跟彩衣那可是两情相悦......\"
\"悦到把人家爹气得想要砍你?\"
林桓冷笑,\"要不是看在我和祖师爷面上......\"
突然压低声音,\"他答应只砍七段。\"
烛火\"噗\"地熄灭。
林安浑身一僵,感觉有阴风在后颈打转。
\"您老特意翘班......\"
他声音发飘,\"就为吓唬亲徒弟?\"
\"放屁!\"
林桓袖中飞出张盖着红印的公文,\"这叫调休!\"
纸卷展开露出\"准假三日\"四个大字,底下还批着行小字:记得带阳间的麻辣鸡翅。
\"行了行了。\"
林安摆摆手,一脸嫌弃,\"您爱怎么说怎么说,赶紧讲正事。\"
林桓捋了捋胡子,突然正襟危坐:\"说实在的,你这次去魔界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
林安先是一愣,随即条件反射般捂住腰间的储物袋,眼神活像防贼,\"您想干嘛?\"
“瞧你小子那样儿?我会贪图你那点东西?”
林桓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响,\"为师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很明显——\"
林安拖长声调,上下打量着师父,\"您就是。\"
\"你小子说话要凭良心。\"
林桓悻悻坐回椅子上,掰着手指算账,\"为了你这些破事,为师跑遍阴司上下打点,连珍藏三百年的女儿红都送出去了......\"
他越说越心痛,\"怎么也得补偿一下吧?\"
林安翻了个白眼,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尊青铜小鼎,\"哐当\"扔在桌上。
\"这是什么?\"
林桓狐疑地捧起来,左看右看。
\"魔君陪葬品,价值连城。\"
林安咧嘴一笑,\"拿来砸核桃都比寻常物件顺手。\"
\"什么?!\"
林桓吓得手一抖,小鼎\"咣当\"掉在桌上,\"你、你小子盗人家墓去了?\"
“什么盗墓!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林安心疼地捡起小鼎,指尖拂过鼎身诡异的纹路,青铜表面泛起一丝幽绿光芒,\"女婿拿老丈人的东西,天经地义。\"
\"人家认你这女婿了吗?\"
林桓瞪大眼睛,手上动作却飞快,一把将小鼎抢回来抱在怀里。
这可是幽冥魔君的陪葬品!
千年来灵幻界谁听到这名号不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