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为了此事,雪鸢早在代国起,便让初夏开始了前期准备,如今,这事儿做起来效率倒是出人意料的高。
——
新型作物在大汉推广的第一年,大汉大部分百姓的吃饭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
取暖问题,因为初夏提前雇人大规模种植的棉花,以及大汉各地煤炭的陆续开采,也基本得到了解决。
除了这两项重要的民生问题外,大汉的政治、军事、商业、科技等方面的成就也是全面开花。
......
五年后。
这日午后,刘恒难得抽出时间与雪鸢出了皇宫。
走在长安城的街头,听着人声鼎沸,看着来往百姓身上穿的干净齐整的衣裳,刘恒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这便是他治下的百姓!
衣食富足不说,精气神也是昂扬向上,这怎么能不叫他为之骄傲呢?
不过,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柔荑。
他一直都知道,大汉能有如今的局面,全是因为他身侧之人,他的妻子,大汉的皇后!
能得雪鸢陪伴在侧,实在是他之幸,亦是大汉之幸。
“郎君,你吃糖葫芦吗?”
心潮澎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女子轻柔地声音。
刚要侧头去看,一串裹满了糖浆颜色鲜艳的糖葫芦已然递到了刘恒面前。
定定地看着糖葫芦片刻,刘恒没有犹豫,低下头,就着雪鸢抬起的手,咬下了一颗。
雪鸢见了,高兴地收回手,也咬下一颗,一边走,一边慢慢咀嚼着。
这糖葫芦内里用的是新鲜的山楂,带着些许的酸涩,若是单独吃,雪鸢自然敬谢不敏,可制成糖葫芦,外面裹上了恰到好处的糖浆外衣,很好地中和了那股酸涩之意,吃起来倒是挺不错。
雪鸢一连吃了两颗,将签子上剩下的两颗十分顺手地递给了刘恒。
随意环视一眼,街上好吃的比比皆是,她可不能让糖葫芦占了肚子。
瞅了一眼再次出现在眼前的糖葫芦,刘恒无奈接过。
顺着身侧之人的视线看去,见了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子,他心中明了。
纵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他回宫后也命人专门学了那些食物的做法,可在宫中时,从不见她有这样好的兴致。
分明,那些食物都是差不多的味道。
嘈杂热闹的人声不断传入耳中,电光石火间,刘恒想:还是不一样的吧。
至少,宫中就没有这样的、独属于天下百姓的浓浓烟火气。
二人兴致颇高地逛了许久,走得累了,才就近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
在酒楼歇息片刻,又打包了许多吃食,他们便决定回了。
回宫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酒楼前,雪鸢提起裙摆,正要上去,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停下动作,她仔细感受了一番那人的气息。
果然,眸子看着不远处,她并未认错,那人便是云儿。
只是,离宫不过五年,她怎么老了这么许多,腿怎么好似也......瘸了一般?
她凝眉思索着,想着回头再让之前撤回的宫人去打探一番,动作却是不停,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察觉她的停顿,率先上了马车的刘恒微微探出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皱眉想了片刻,无果。
于是,待雪鸢坐稳后,他试探着开了口,“方才那人是?”
听他这样询问,雪鸢知道他刚刚也看到了云儿,她没有瞒他的意思,实话实说道:“是云儿。”
“云儿?”
骤然听说这个名字,刘恒并未立刻反应过来。
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模糊的印象,“从前在椒房殿伺候的云儿?”
“嗯。”雪鸢无奈颔首。
瞧吧,连刘恒都不敢相信那人竟然是云儿。
刘恒:“你曾经那样看重她,待她那样好,可离了皇宫,不过五年,她竟然混成这副模样,真是......”他摇了摇头,心道:若是云儿当初头脑清醒,仍然跟在雪鸢身边,彼时的处境定然不是今日见到这样。
人呐,果真不能太过糊涂!
乘着马车摇摇晃晃回了皇宫,刚进椒房殿,入目便是两个气鼓鼓的身影。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排排坐在殿中,见到父母回来,眼睛不受控制亮起。
然而,想起他们丢下自己出宫游玩,便忍不住哼了又哼。
真是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不带他们!!
“钺儿,熙儿,快过来看,母后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假装没发现他们的小情绪,雪鸢声音热络地招呼了一句。
“真的吗,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一听雪鸢的话,刘钺立刻坐不住,抬腿跑了过来。
见此,刘熙觉得有些没眼看,笨蛋阿弟!
视线转向跟在雪鸢身后悠然踱步的某人,刘熙眼中几欲冒火,可恶的父皇,将折子全丢给他,自己竟是和母后出宫逍遥快活去了。
真是可恶啊!
‘可恶’的刘恒完全没有一点压榨了好大儿的自觉,察觉刘熙看着自己,不紧不慢地冲他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熙儿,怎的不去看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
哼!
面对刘恒的问话,刘熙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倒是难得的显出了十足的稚气。
一旁,已经吃上的刘钺口中嚼嚼嚼,一双乌黑的瞳仁却忙碌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阿兄今日真是辛苦了(嚼嚼嚼),他也陪着看了许多折子呢(嚼嚼嚼),不过这是什么(嚼嚼嚼),真的好好吃啊(嚼嚼嚼),阿兄竟然不吃(嚼嚼嚼),真是太可惜了(嚼嚼嚼)......
......
次日一早,云儿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已经记录成册呈到了雪鸢面前。
册子上的东西算不上太多,只在她为何瘸腿一事上着墨较多。
雪鸢粗粗扫过,心中并无太多情绪。
册子中说,周亚夫离开长安的第二年,将军府中的几人爆发过一次严重争吵,那次吵架中,因为另外两人齐齐针对云儿,云儿虽没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可动起手后,她却在混乱中被东西砸伤了腿,自那以后就落了残疾。
那时除了瘸腿,生活方面并无太大困扰。
可后来,随着周亚夫离世,将军府被收回,她们没了银钱收入,也无多少积蓄,生活就开始每况愈下。
张嫣和云儿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每日还必须出门做工养活自己。
日日劳作,日日为了生活而奔波,比起养尊处优,衰老的速度自然加快了许多。
这册子上还额外提了一嘴。
云儿瘸了腿还老态渐显,张嫣虽然腿脚利索,可她如今的境况比起云儿,却实在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比起曾经最风光时是在雪鸢跟前伺候,这位可是实打实做了多年的皇后。
就连新帝即位,她去了西苑,日常起居有人伺候,她也根本不用为了生活发愁。
然而,最近几年,要低下头靠自己的双手讨生活,于她而言,又何止身体折磨那么简单。
这样一来,她的生活又如何能如意得了?
至于聂慎儿,除了那场争吵,那册子上并未提及她太多,对此,雪鸢并不意外。
谁叫那次争吵后,她独自离开长安去寻周亚夫了呢?
若不是她离开了长安,路上也不会被贼人偷走盘缠,生病时也不会没钱请大夫,更不会因此而没了性命。
对了,册子上好像写了一句,云儿一直对聂慎儿的死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害了她。
她如今的境况,和她自己为自己添的这道枷锁也有不小的关联呢。
雪鸢看完,随手将册子放到了案上。
她们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太久,以至于她早就忘了曾经面对她们时,心中具体是各种想法。
如今一看,倒是与看话本无异,心中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们忙着生活,她自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往后只怕是再也腾不出心思去关注她们了。
......
公元前170年,刘熙和刘钺一同离开了长安。
刘熙身为太子,他此次离开乃是代天子巡视大汉。
至于刘钺,纯粹是因刘熙出巡的目的地包括边关。
边关,那可是刘钺一直向往的去处,他跟着师傅们学了那么多年的本事,早就想去边关一展拳脚了。
——
兄弟俩离开长安那一日,雪鸢和刘恒在城楼上站了许久。
纵然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然而,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们兄弟二人又从未离开过父母身边,身为父母,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雪鸢倒是还好,除了面上的安排,她还在他们体内各留了一丝灵力,这丝灵力可以让他们无论遇到各种状况,都不会丢了性命。
只要命还在,其他事情都不算什么。
刘恒这辈子只有刘熙刘钺两个孩子,孩子们一直长在他与雪鸢身侧。
在宫中时,即便每日各自都有事要忙,可无论多忙,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能见上一面,说几句贴心话。
然而,此次两人一同离开长安,且归期未定,往日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也成了奢望。
刘恒抬眸远眺,远方早已没了兄弟两人的身影,此刻,他心里除了担忧还有些空落落的。
他的情绪有些许浓烈,很快感染到了身边之人。
雪鸢侧头,清楚地看到了刘恒面上无法掩饰的怅然,她明白是因为什么,也能感同身受。
可她没有说什么,只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了男人垂落在身侧的大手。
在刘恒垂眸看来时,雪鸢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一双澄澈的眸子回视过去。
虽未开口,刘恒还是很快察觉出了她这一系列动作传达出来的意思:别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心中的怅惘消退些许,刘恒面上浮现出一抹暖意,他翻转手腕握住了雪鸢的手,声音里蕴藏着无限温柔,“天凉了,咱们回去吧。”
“好。”
二人转过身,不远处,薄姬还在痴痴地望着兄弟二人离去的方向。
刘恒与雪鸢对视一眼,并肩走了过去。
刘恒:“母后,他们已经离开了,回宫吧。”
薄姬闻声回过头,看见他们,深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们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想到要那么久见不到他们,哀家这心里啊,就难受......”说话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又看向了远方,眼中隐隐有泪意涌现。
她的孙儿啊,从小就乖巧惹人喜爱,这一去,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一想到他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就忍不住地担心,也不知他们带的东西够不够?
刘恒见她这样,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母后,熙儿明日便会派人传回消息,他们身边的人手儿子与雪鸢都安排好了,您不必太过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从未离开过我们,这怎么能一样呢?”薄姬摇了摇头,语气颇为不赞同。
刘恒深处的想法与薄姬其实是一致的,听她这么说,顿时没了劝说的话语。
见此情形,雪鸢难得说了句中肯的话,“母后,熙儿钺儿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您别太担心了。”
诚然,孩子出门在外,雪鸢也是担心他们的,可平心而论,她这两个孩子自小都不是会让自己受苦的人,就算出了门,她相信他们也会利用一切条件让自己尽量过得不那么“艰苦”的。
作为长辈,担忧是难免的,可人已经离开了,说实话,就是再如何担忧,又能怎样呢?
还不如考虑考虑若孩子往后遇到问题了,他们如何提供有效帮助。
薄姬没想到她这个一向不会主动搭理自己的儿媳会说这样的话,下意识想反驳。然而,心里过了一遍雪鸢刚刚说的话,她又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她的孙子们确实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
可是......
抬眼瞥了眼并肩而立的儿子儿媳,刘恒满脸担忧,不知是担忧孩子还是担忧她这个母后,或者二者兼有。
儿媳呢,唉,依着这些年来两人那堪称陌生的婆媳关系,她觉得,她大抵是不会担忧自己一丝半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