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视线却越过他投向了雪鸢,大掌还随意地撸了一把刘钺的小脑袋。
只是明显,他的力道大了些,没见刘钺小身子都打了个趔趄吗。
“父皇!”
刘钺努力地往后一仰身子,成功避开了刘恒的魔掌,第一次被人这般用力撸,小家伙有些炸毛了。
雪鸢奇怪地看刘恒一眼,将刘钺拉至身前,抬起手轻轻顺了顺炸毛的小家伙,柔声道:“进去看看吧。”说着,松开了刘钺的手。
刘熙觉得有些奇怪,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刘恒。
刘恒心中微赧,面上却很能稳得住。
故而,刘熙并未看出什么,但在心中留了个心眼,想着往后多观察观察,或许能品出其中意味来。
此刻,还是往后的住所更为要紧。
于是道:“钺儿,与阿兄一道进去看看吧。”他对承明殿中的装潢陈设可是十分好奇呢。
“嗯。”
兄弟两人很快进了承明殿,独留雪鸢与刘恒在殿外。
这会儿,雪鸢也回过味来了。
刚刚刘恒的举止,明摆着是让他们赶紧结束对话呢,难道他烦了?
雪鸢想着,扭过头,再次看向刘恒,眼中满是不解。
起初,刘恒还能维持面部平静。
可雪鸢一直盯着,他实在有些顶不住,面上缓缓浮现出可疑的一抹粉,他微微移开眼,不自然地清咳一声。
“钺儿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些。”
这一路,光听他一个人说话了。
他很纳闷儿,那么小的一个人,哪来那么多话要说......
更何况,那小子也太缠人了些。
多吗?
雪鸢觉得还好,小孩子问题多一些,那是很正常的。
不过,见刘恒面上那止不住的心虚之色,雪鸢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吃味了啊!
她看着刘恒,忽而轻笑一声,满意地看到了刘恒略带躲闪的眼神。
这人真是......怎么还吃上孩子的醋了?
雪鸢无奈,但还是悄然伸出手,递到了男人垂下的手边。
不等她出声,刘恒便条件反射般,握住了靠近他的那只手。
握住后,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反应过来手心多出的柔软,他垂眸,果然看到了二人交握的手......
霎时间,刘恒只觉得自己的满腹心思都被身侧之人看透了。
然而,即便如此,除了些许赧然,他的心中尽是甜蜜,雪鸢果然同他一般,最在意他,不然她怎么能这么精准地看出他的心思呢......
而且,他再次握了握手中的柔荑,若她没有时刻关注着自己,又如何会做出这般举动呢......
这么想着,刘恒眉眼间逐渐挂满笑意。
如今的雪鸢待自己,真真是细致到了极点。
雪鸢不动声色观察着身侧之人的一举一动,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身侧之人毫不掩饰地好心情,唇边的笑意也不由随之加深。
这么好哄啊!
二人双手静静交握,共同沐浴着穿堂而过的阵阵微风,面上是如出一辙的和煦笑容。
自进入长安,事务繁多,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平静相处了,真是令人怀念。
明明在代宫时,他们之间,从不缺这样平静美好的时刻。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在长安的生活也会逐步走上正轨。
这样的日子,往后定然多得是......
雪鸢与刘恒立于殿前,心中俱是百感交集。
直到呼唤二人的活泼童声响起,他们才相视一笑,抬步进了承明殿。
“母后,钺儿与阿兄都很喜欢这里,我们今夜可以在承明殿歇息吗?”
刘钺拉着雪鸢的手,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可以。”
“母后......”
刘钺小包子牵着雪鸢在殿中走来走去,口中不停诉说着自己对承明殿的喜欢。
雪鸢不时回答着他的问题。
刘熙和刘恒纵然没有说话的机会,也跟在两人身后,耐心听着母子俩的交谈......
殿中只有一家四口,云儿识趣地退了出去。
她守在门口,听着殿中从未断过的说话声,心中满是羡慕。
她的亲人,如今只剩下慎儿一人,也不知她们何时才能相见......
......
雪鸢和刘恒陪着兄弟俩在承明殿待了许久,里里外外逛了个遍,伺候的宫人也都一一熟悉过后,才一道回了椒房殿。
翌日,雪鸢醒来,久违地见到了和她一起睡懒觉的刘恒。
不过想到近段时间以来的忙碌,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劳累许久,他们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
她没有盯着刘恒太久。
众所周知,只要有人盯着自己,即便在睡梦中,也会觉得如芒在背的。
雪鸢想着让刘恒多睡会儿,便躺了回去。
只是可惜,她才躺回去,耳边便响起了男人不甚清晰的声音,“怎么醒得这么早?”
没想到刘恒这么快就醒了,雪鸢侧过身,二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
半个时辰后,刘恒去了宣室殿。
雪鸢在殿中见到有些心不在焉的云儿,想到什么,唇边勾起一抹弧度,轻声道:“云儿,忙了这么些天,你也累了,今日便歇息一天吧。”
云儿抬起头,瞧见雪鸢面上真切的关心,没有拒绝。
“喏。”
待人离开椒房殿,雪鸢倚在榻上,手中轻轻抚弄着一柄玉如意,心情颇为不错。
聂慎儿一家三口从未离开过她的掌控,她原本打算直接将人带到云儿面前,可后来细细思虑过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云儿在她的刻意纵容下,在皇宫中还是很有几分面子的,便是连刘恒身边的宫人也轻易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这样的云儿要在长安寻到聂慎儿的踪迹并给予一定帮助是轻而易举的。
如此一来,倒也省了雪鸢不少功夫。
且让云儿折腾去吧。
这些人的剧本,她早已为她们写好了,等着看戏便好。
......
“慎儿,怎么了?”
聂慎儿心中想着事,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忽地睁大了眼睛。
待看清不远处笑吟吟与人交谈的女子,在心跳加速的同时,她飞快拉着吕禄躲进了墙角。
走得好好的,突然被迫躲到墙根后,吕禄一头雾水,但也不敢有其他动作,只放轻声音问了一句。
“嘘,先别说话!”聂慎儿语气有些急。
“哦。”
聂慎儿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人,一时间心绪格外繁杂。
她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认错。
虽然那人容貌和自己印象中的人有些差距,可她笃定,那人就是杜云汐!
可杜云汐......不是早就死了吗?
为何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似乎还......换了副容貌?
聂慎儿眉头轻蹙,并未想明其中关键,于是想要再次确认那人身份。
她抬手拍了拍怦怦乱跳的心口,小心探出头去。
怎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
聂慎儿一惊,快步走出墙角,也顾不得隐藏自己,往四处张望着。
奈何她看了许久,也不见那人身影。
无奈之下,只能大着胆子询问了刚才与杜云汐说话的大娘。
吕禄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见聂慎儿情绪不对,没有贸然开口插话,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聂慎儿没有直接询问杜云汐的身份,拐弯抹角说了许多毫不相关的话后,才从细枝末节中提炼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儿......
呢喃着这个与她记忆中的人没有太多关系的名字,聂慎儿眸中情绪明灭不定。
听那大娘说,云儿是宫中的人,且还在寻找自己,口口声声自己是她的姐妹。
如此一来,结合那熟悉的身形和自己的直觉,聂慎儿对那人的身份有了九成把握。
只是,杜云汐“死而复生”,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没弄清情况之前,她绝不会主动暴露自己。
“吕禄,回家吧。”
她得找人打探一番这云儿的身份才行......
费了许多功夫,三日后,聂慎儿终于从他人口中得知了云儿的身份——当今皇后跟前最有脸面的宫人,是从代宫来的。
再多的消息,便打听不到了。
知道消息那一瞬,聂慎儿心中是惊喜的。
当今天下谁不知,代王最是爱重王后,即便到了长安,代王成了大汉之主,他的眼里还是只有皇后一人。
皇后在宫中地位尊崇,而皇后又十分信重云儿,给予了她很大的权力。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还不能认定云儿就是杜云汐,聂慎儿也决意赌上一把。
他们如今,已经落魄到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情况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
雪鸢时刻命人注意着云儿与聂慎儿两人的消息。
听到那二人堪称戏剧性的重逢以及后续发展,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云儿与聂慎儿成功相认,聂慎儿却对自己的丈夫吕禄之事闭口不谈,云儿聪慧非凡,看出聂慎儿的心思,也不愿戳破。
二人达成共识。
只是没想到,吕禄会因为聂慎儿不愿让他现于人前的心思,阴差阳错下丢了性命。
他们的女儿也不知所踪。
聂慎儿对吕禄和两人的女儿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有了这一遭,她自然不愿接受,回过头便怨上换了身份,如今还过得风光无限的云儿。
虽然和自己预想的结果有些差距,可对于这样的结果,雪鸢无疑是满意的。
——
吕禄死后,云儿将聂慎儿带到了椒房殿。
“皇后娘娘,慎儿是奴婢的妹妹,如今只剩奴婢一个亲人,奴婢想让慎儿留在宫中伺候。”云儿说着,深深行了一礼,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聂慎儿见此,也紧随其后,态度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
雪鸢自然不会不答应,轻笑一声,让柳儿扶起行礼的两人。
“慎儿姑娘宫外既然已无亲人,你又在宫中当差,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姐妹分开,”略一思索,她道:“云儿在椒房殿当差,慎儿便一同留在椒房殿伺候吧。”
此言一出,云儿与聂慎儿相视一笑,双双谢过,才退了出去。
在椒房殿门口,二人碰上了从宣室殿那边过来的刘恒。
刘恒目不斜视径直朝殿内走去。
云儿跟在雪鸢身边多年,见惯了帝后恩爱相处的场面,对此也习以为常,起身后便要带着聂慎儿往她的住处去。
倒是头一次见到刘恒的聂慎儿,行礼时偷偷抬起头瞧了好几眼。
直至刘恒身影消失,她还没回过神来。
“慎儿。”
云儿往前走了几步,察觉聂慎儿没有跟上来,回过头,便见聂慎儿瞧着殿内,一副失神模样。
她没有想太多,抬脚走回聂慎儿身旁,眼中满是担忧。
慎儿莫不是不适应宫中生活?
刚这么想,聂慎儿却飞快收回思绪,脸上带出一抹笑,佯装好奇问道:“姐姐,那便是皇上吗?皇上生得可真好看。”
听到聂慎儿的话,云儿赶忙制止,“不可妄议皇上!”
她抬头,飞快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拉着聂慎儿飞快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周围并无其他宫人,云儿才语重心长道:“慎儿,在宫中需得谨言慎行才好,那样的话,心中想想便是,切不可宣之于口,以免招来灾祸。”
虽然她觉得,那样的话,即便皇上听到也不会如何,可她见聂慎儿这样一副自由随性,说话没个顾忌的模样,颇有些头疼。
她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慎儿的性子竟然还如从前一般单纯。
这样一想,云儿对慎儿往后在宫中的日子,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聂慎儿不知云儿心中所想,闻言后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一副怯怯的模样,小声回道:“姐姐,我知道了,往后不会了。”
她刚入皇宫,还未站稳脚跟,云儿的话,她即便不认同,可往后还得倚仗她,自是不可能反驳的。
见此,云儿颇为无奈,但也不忍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又轻声安抚了几句,才带着她往殿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