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雪鸢生产的日子。
雪鸢早已将自己的生产事宜尽数交给了云儿安排。
生产之日到来时,雪鸢见着被安排地井井有条的关雎殿,向云儿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心里暗道:除了老天奶开挂,这个女主也是有一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嘛。
云儿不知雪鸢的真实想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刘恒看在眼里,心里亦觉得十分满意,云儿能讨得雪鸢欢心,倒也不枉自己留她一条性命。
一切准备妥当,雪鸢也到了正式生产的时候。
刘恒坚持要陪产,雪鸢没有拒绝的意思,点头应了下来。
亲眼见了这一幕,云儿并未感到惊讶。
自来到关雎殿,她见识过太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之事。
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只是心中难免泛起一丝羡慕,代王对夫人,当真是宠爱到了极致。
刘恒守在床边,见床上的雪鸢脸色开始泛白,心中顿觉无力,只能紧紧握着雪鸢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口中不住说着安慰之语:“雪鸢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宫缩带起一阵阵的痉挛,耳畔传入男人关切的话语,雪鸢觉得有些好笑。
她已不是第一次生产,并不害怕。
她抬眸瞥了一眼刘恒,见男人额头已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暗道:怕是应该是他才对。
不过此刻,她还是道:“有殿下陪着,雪鸢不怕,殿下别担心。”她微微动了动手腕,刘恒下意识松了松,雪鸢便反手握住了男人的。
刘恒不愿让她分心,点点头,强逼着自己尽快稳住心神。
然而当宫口开到十指,稳婆开始指挥雪鸢生产,雪鸢的眉头无意识蹙起时,刘恒额头上的细汗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先前刘恒便从太医那里得知,女子生产,便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凶险万分。
如今亲眼见了,他心中的恐慌更是怎么也无法压下去。
这样要紧的关头,他再不敢出声多说一句,唯恐打乱了稳婆的节奏,只手上不知不觉间握得更紧了几分。
察觉手上渐渐加大的力度,雪鸢抬眸瞥了一眼刘恒,见人果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
她明白,刘恒如今的情况,她安慰也是无用。
她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还是得快些将小崽子生出来的好。
生完了,刘恒的情况也会不药而愈。
想着,她配合着稳婆开始认真发力,体内的灵力柔柔地裹住胎儿,将胎儿缓缓往外送去......
......
半个时辰后,殿内燃起了淡淡的熏香。
雪鸢躺在床上,看着刘恒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脸上露出痴痴的笑,不由扶额。
刘恒本是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沉稳性子,没想到今日却一再做出与他形象不符的事。
真是......
雪鸢心中既好笑又无奈,她明白男人对她的情意,只是刘恒如今这个模样实在是过于傻气了些。
但男人这个模样又确实是因为她与孩子,她也不好说些什么,索性开始闭目养神。
她闭上眼,周身灵力开始运转,缓缓滋养着这具身体......
待刘恒回过神,侧头去看雪鸢,便见雪鸢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他下意识放轻动作,叫来乳母将孩子抱了出去。
待殿内只余两人时,刘恒坐在床畔,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虽然太医说了雪鸢此次生产十分顺利,只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可刘恒亲眼目睹了雪鸢生产的全过程,鼻尖的血腥之气到现在还未散尽,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他眼睛一眨不眨,脑中思绪一刻未停。
只是思绪太过繁杂,他一时有些捋不清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待宫人回禀太后到达时,刘恒才从思绪中抽离,轻手轻脚出了内室。
“母后。”
见到被侍卫拦在关雎殿之外的薄姬,刘恒声音不由柔和了几分。
至于薄姬身后神情忿忿的众人,刘恒看也不看。
他加快脚步朝着薄姬走去,心中有了新的感触。
从前便听过女子生产不易,然而到底未亲身经历过,怎么也无法理解到底是如何不易。
今日虽也不是他亲身经历,只是亲眼见了,却也倍感心惊。
历来伴随着血腥的事,从来都不是易事。
可这样的事偏偏落到了娇弱的女子身上,刘恒心中佩服,雪鸢、母后、乃至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了不起的女子。
“恒儿,听说莫夫人生了,”待刘恒走近,薄姬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还不停地往刘恒身后看上一眼,神色急切,“孩子呢?”这可是她第一个孙辈。
因着这事儿,薄姬甚至忘了纠结自己被拦在关雎殿外的不满。
见到薄姬的反应,刘恒笑了笑,轻声道:“让乳娘抱去偏殿喂奶了。”说着,他挥手招来一名宫人,让人带着薄姬去看孩子。
薄姬风风火火地跟着离开了。
身后众人下意识想要跟上,却被侍卫拦住。
正欲开口抱怨几句,却见刘恒刚刚还柔和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顿时心中瑟缩,再不敢多说什么。
见状,刘恒冷冽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中隐隐透着警告之意,“莫夫人刚刚生产,需要静养,关雎殿禁止高声喧哗,你们回去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心中还暗自思忖:自己出来许久了,雪鸢不知醒了没。
孩子的名字还未定下来呢,待会儿还得与她好生商量商量。
先前想了许多字,也不知雪鸢能不能看上......
......
雪鸢本打算闭目养神,没想到后来竟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入目的是刘恒温柔中带着担忧的俊美面庞。
“殿下。”
雪鸢侧头看向窗外,估摸了一下时辰,口中轻轻唤着刘恒。
“饿了么?”刘恒动作轻柔地伸出手,摸了摸雪鸢苍白失了血色的脸,眼中满是爱怜。
雪鸢柔柔笑着,摇了摇头。
“不饿。”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要坐起来,刘恒见了,忙伸手去扶她,动作极轻极柔。
待人坐起,刘恒就着先前扶她的动作将人揽在怀中,温声道:“你睡了许久。”他拥着人,伸手扯了扯被子,尽可能多的将人掩在被子里。
雪鸢垂眸,看着拉到脖子的被子,又默默看了一眼透过窗棂洒落的阳光,有些无言以对。
她在心中腹诽:虽说自己要坐月子,可捂这么严实,真的好吗?
“睡了这么久,怎么也该吃点儿东西,不饿也用些,好么?”刘恒的声音再度响起,还特意放轻了语调,如同哄小孩子般。
雪鸢默了默,动了动身子,扭头去看刘恒,便见他此刻面上又添了些小心翼翼。
也是在此时,她才发现,男人虽然拥着她,可力道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生怕碰坏了自己一样。
好似夸张了些,她想。
“殿下,”雪鸢看着刘恒满是怜惜与爱意的眸子,本想说自己没事,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可话到最边,又觉得刘恒不一定会听,只得换了话题,“好。”
刘恒见她答应,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喜悦之色,扬声朝外面吩咐了一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云儿便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床边,将装着吃食的盘子一一摆放到了桌案上。
做完这些,她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依她往日的经验,代王此刻只怕不愿意自己留下打扰他与莫夫人相处。
出了内室,抬头便见薄姬从偏殿走出,云儿下意识侧身躲在了柱子后。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她忘了,她的脸已经变了,不必担心旁人认出她从前的身份。
云儿定了定神,从柱子后小心探出头。
不远处,薄姬还未离开,正和她身边的宫人说着什么,脸上神色不佳。
云儿侧过头,想要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听不清,于是只好放弃。
待薄姬面容含怒,脚下生风地离开了关雎殿,她才若无其事的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内室,刘恒长臂一伸,端起一碗鸡肉羹,作势要喂雪鸢。
雪鸢并未推拒,就着刘恒的手吃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一碗鸡肉羹已经见了底。
刘恒意犹未尽地放下碗,见案上还有其他吃食,于是侧过头询问:“可还要再用些其他吃食?”
雪鸢摇了摇头,笑着说:“吃不下了。”
刘恒闻言,只得作罢,“好,那就不吃了。”
垂下眸,见被子因刚刚喂雪鸢鸡肉羹时松开了一些,忙伸手紧了紧被子,直将雪鸢裹得严严实实才满意。
太医说了,女子坐月子期间不宜见风。
雪鸢:“......”
她好不容易才微微松开一些的被子,原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小心,没成想,还是被发现了。
雪鸢裹着被子,身后是男人温热的胸膛,此刻,她是真的有些热了。
没有办法,雪鸢只能用灵力手动降温了。
刘恒不知道雪鸢脑中的想法,想到孩子的名字还未定下,便开了口:“雪鸢,咱们孩子的名字,你可有什么想法?”
雪鸢闻言,反应了下,而后摇了摇头,“你之前与我提过那些字都很好,我有些挑花了眼,还是你来拿主意吧。”
刘恒微微颔首,略微沉吟道:“‘熙’字如何?”
“‘熙’,光明、兴盛,熙儿,”雪鸢说着,赞同的点点头,“熙儿,这个名字很好。”
于是,在这个阳光煦暖的午后,在薄姬还没来得及为孙儿的名字贡献一份力量时,代王长子的大名便定了下来。
次日,薄姬出了孔雀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关雎殿前。
纵然偏离了自己原本的安排,提前打了关雎殿,但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便想着先去见见自己的孙儿。
她径直朝关雎殿内走去,对守在殿外的侍卫视而不见,毕竟她昨日就已经进入过殿内,昨日能进,今日自然也能进。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想那般顺利,关雎殿前的侍卫拦住了她。
薄姬斥责时,他们便将刘恒搬了出来。
薄姬见侍卫虽然恭敬有加,却毫不让步,心中怒气瞬间上涌。
可到底顾忌着身份,她并未留下与侍卫纠缠,知晓刘恒这个时辰该到了乾坤殿,于是气势汹汹杀了过去。
到了乾坤殿,刘恒正处理完手上事务,欲往关雎殿去。
正巧碰上了薄姬,不由诧异,“母后这是?”怎么瞧着有些生气?
在宫中,应该无人敢惹怒太后才是。
刘恒想着,箭步迎了上去。
薄姬面含愠怒之色,看也不看刘恒,直直朝着殿内走去,坐下后,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缓了许久才稍稍恢复平静。
刘恒见薄姬如此,愣了一瞬,暗道:母后好久没生如此大的气了,只怕今日之事不简单。
他抬脚走到薄姬身侧,示意宫人倒了茶水。
薄姬顺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便将今日去关雎殿被阻的事说了出来。
刘恒顿时明了,默了默,也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才温声说道:“母后,那些侍卫并非有意针对您,您也知道,关雎殿那边向来如此,雪鸢不爱与人往来,为免她心烦,儿臣只能出此下策。”
“更何况,雪鸢刚刚生产,正是需要好好养身子的时候,更不能让旁人扰了她的清静。”
薄姬一听,登时又怒从心起,“恒儿是怕哀家扰了莫夫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虽然不喜莫雪鸢,可她刚生了自家儿子的孩子,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去为难她,她并非那般不讲道理之人!
况且,她去关雎殿又不是去看那莫雪鸢去的。
刘恒见状,忙出言安抚:“自然不是,儿臣怎么会这么想,在儿臣心中,母后最是仁善了。”
薄姬面色稍霁,但还是没好气道:“哀家可不是为着你那莫夫人去的,哀家只是想去看看孙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