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桥是今晚的沉默。
会议室内窒息的气氛将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定格在荒诞与不可思议的瞬间。
谁也没想到白也他有两把刷子。
看德普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这里头绝对有问题啊,法克鱿,他不会真把浸没式技术给攻克了吧???
短短十几秒,他一张脸从黑变白再变青变红,跑马灯都没他闪得快。
他引以为傲的工程学逻辑、他坚守一生的技术尊严、他那如同茅坑里的臭石头一般的顽固的脾性在白也那个U盘面前。
就像是窗外阳光下的积雪,被一股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U盘里的技术,在德普看来,那是跨越时代的技术,技术是有迹可循,一步步发展出来,不应该突然出现。
就好比石器时代突然掏出一把AK47顶你腰子上,什么叫他妈的惊喜,这就叫科技断层。
科技是一步步发展起来。
是集大家之所成。
一个行业的兴衰也是如此。
手机跑得顺畅,不能单靠系统丝滑、触摸镀层膜就能造出来的,它得有一颗强劲的芯片,还得有超厉害读写能力的闪存……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各种行业一起进步才是现在的结果……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在所有人注视下,德普双腿一软,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从他那张真皮座椅上直挺挺地滑了下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不是下跪。
下跪,尚存一丝主动的意味。
而他,是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所有力量,是被一种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力,给硬生生“震”趴下的!
他瘫坐在地仰着头死死地盯着白也,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毫无征兆地,滚落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神迹……这是神赐的礼物……是奇迹啊……”
在场的三大巨头代表和阿斯麦的董事们,见了德普疯疯癫癫的样子脑子嗡嗡的。
这……这是什么情况?
演的?
不大像。
而且完全没必要。
德普完全无视了旁人惊骇的目光,他仿佛陷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癫狂世界。
他猛地转向身后那群被他吓得魂不附体的技术高管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们这群蠢货!白痴!猪猡!还愣着干什么!?”
歪果仁真有意思。
野蛮人骂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
没有一点新意。
东大随便找个小孩能把他们骂到破大防。
只见德普激动地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们……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摸索了整整十年,我们耗费了公司账上最后一个钢镚,烧掉了数亿美元的研发经费,都无法解决的瓶颈,那个如同撒旦般扼住我们咽喉的157纳米技术路线,从一开始就他妈的是错的!!!”
“正确的道路,通往未来的钥匙,神谕,就在这个U盘里,就在他的脑子里,你们这群瞎了眼的废物,难道看不见吗?!”
德普状若疯魔,时而捶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时而掩面痛哭,泪水中倾泻出这十年来所有的委屈、绝望和压力。
他像一个沙漠里濒死渴毙的旅人,就在他放弃希望,准备拥抱死亡的最后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一口井。
那种从十八层地狱最深处一跃飞升到天堂之巅的巨大冲击,彻底击溃了他经营了一辈子的理智与体面。
他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又带着一丝不敢亵渎的敬畏,轻轻抓住了白也的手。
他仰着那张涕泪横流、状若癫狂的老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哭腔的语气说道:
“先生……不,白大师!大师!”
“请原谅我的盲目与傲慢!求求您!我乞求您!把完整的技术方案给我们!”
“我同意!我,代表阿斯麦,同意您所有的条件!”
说到这里,他仿佛觉得还不够表达自己的诚意,猛地抬高了声调:
“不止百分之三十!只要您把完整的方案给我,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我绝对给您一个满意的方案……”
“……”
“……”
“……”
这一刻。
康桥又沉默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唯有德普那癫狂虔诚的表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反复回荡。
因特尔的胖子约翰眼角在抽搐,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他瞪眼吐气,眼前的一幕让他非常震惊。
台积电的秃顶男,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同样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傻子也看出来了。
U盘里的东西绝对是干货。
德普不是个纯粹的商人,他是电子工程师出身,研究了几十年光刻机,可以说,整个光刻机行业没有人比他更懂光刻机。
他激动成这样,里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有假,极大可能眼前的小孩真的拥有浸没式光刻技术的完全方案。
一直骄傲得如同孔雀的李福真,此刻她那性感饱满的红唇微张着,足以塞下一颗牛肝菌,那双眸子里只剩下茫然、混乱,以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狂热。
他们预想过一百种可能。
他们想过白也会被粗暴地赶出去,想过德普会为某个技术细节的瑕疵而嗤之以鼻,甚至想过双方会陷入一场长达数小时、唇枪舌剑的激烈辩论……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剧本会是这样!
德普,这个在行业内以“茅坑里的石头”着称,又臭又硬,连飞立浦总部都嫌弃他的老顽固竟然就这么崩了?
崩得如此丝滑!
如此彻底!
如此毫无底线和尊严可言!
好一个滑跪……
那个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的东方少年,仅仅用了几分钟,几句话以及一个U盘,就对一位行业巨擘完成了一场惨无人道的“精神碾压”。
杜晚秋站在白也身后,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过度激动而尖叫出声。
她看着白也那依旧淡定的背影,心中除了狂热的崇拜,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情绪。
自己谈了三个月德普正脸都没给一个。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老东西!!!
让你傲,让你狂。
也有你求我们的时候啦!
不愧是白也。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好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满怀怨念的瞪了白也一眼,咬牙切齿暗忖:“小东西真坏,偷偷藏着个大的,不是看我哭了都不舍得拿出来是吧?”
“回头我告诉小鱼儿……”
嘶……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意大利面。
此子恐怖如斯!
然鹅。
就在阿斯麦的众人以为阴霾尽散、新的救世主即将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时刻,一道极不和谐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