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心理压力吗？”
走在碎瓦沙砾上，细碎的啪啪声，让听舅舅说话的厄瑞涅心不在焉。
杰林顿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别去听这些声音。”
“诶……？”
“你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别人你怎么想。”回头看了一眼，格百奇没好气的说道，
“鹰国的下一任传承人，不出意外是你。这样可不行。”
完全没有想到这里，厄瑞涅尴尬的摸摸头，低头看着泡在泥地里的碎砖瓦，又愣了神。
这声音太耳熟了，简直跟踩碎人的骨头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三人心里都清楚，却少有人提及。就这样，在踩着碎骨头的声音里走到一个广场前。
上万，可能还更多。足以铺满一个广场的面积，此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
震撼，就是第一反应。厄瑞涅肚内翻滚，说不上来是不是想吐。
“他们的眼睛已经被蒙住了，都是些低阶武者，连三阶的都少见。”
抬眼四望，格百奇面露不喜。似乎是觉得质量太低。
可说着，他的声音却慢慢变小。看着安静的厄瑞涅，又看看眼前的场景。
后退一步，格百奇默默站在对方身后。一言不发。
“很难下手吗？”此刻，只有杰林顿站在少年身边，“之前的你，估计已经…”
“大半年来，我见到了很多东西。”厄瑞涅摇摇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秦红林的场景。
“没办法动手的话……”杰林顿说着，从储物令中掏出一块白布，“绑在头上，盖住自己的眼睛吧。”
那块布长方形，三十多厘米宽，八十厘米长。被拿在手上，厄瑞涅捏着一个角，拎起来，立刻被雨水打湿了。
半透明的布纱之后，是绝望的人，是断裂的高楼，是遍布碎石砖瓦，人骨人血的大地。
冰冷的布料，贴在厄瑞涅的脸上。他用手安静的把脑袋围了一圈，然后拉紧，固定好。
害怕不够保险，他用一块魂石把拉紧的布围住。
这一回，杰林顿也后退了一步。
“我来送你们，去往真正的天堂了。”厄瑞涅说着，轻轻一步，跳到了人群之中。
……
唯一从这座废墟中驶离的，只有一辆穿过浓烟的白色高铁。
高铁尾部，姜朗云自然也在车上。但却不是车内，而是车外。
他单手抓着高铁的车身，刺目的伤口撕开大半个肚子，单手捂住，才能够不让脏器流出来。
车门缓缓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把他拉了进去。
“他们真的跟疯狗一样啊。”面色惨白，姜朗云被按在墙上，完全是用气音在说话。
“是啊…”王文云按着对方，身上的衣服还算完整，灰头土脸的，让手中的白纱布看着一点不干净。
没多说什么，她把纱布绕着姜朗云的腹部，不管力度大小，只管缠住。
疼得姜朗云龇牙咧嘴：“轻点！换红林在这里，你敢这样……”
“他不会跟你一样没用，这么点伤一下就长回来了。”王文云咂咂嘴，掏出一个小玉瓶。
那是之前秦红林要给她的逆转生源，上次见面时，他说另一个礼物送不了，就送了这个。
现在，正好用上了。拧开瓶子，把它倒出一些在手心中，隔着空，让它滴在纱布上。
别看只有几滴，姜朗云看着它滴落，腹部立刻感到瘙痒。显然是血肉在生长。
“真不愧…是六阶灵药。”他说着，声音有了些底。
身前又是一阵开门声，姜朗云坐在地上，看着秦牧之跳了进来。身上也有着伤口。
虽是五阶，但面对上万人的凶猛进攻，还要顾虑车内平民。难免受伤。
“可以松一口气了。”一进车厢，秦牧之就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
“太好了…”王文云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我都快救不过来了。”
“不怪你，火力太猛了。刚刚那种情况，除非是绝对的境界压制，否则都会这样。”
安慰学生几句，秦牧之摇摇头，试图扯出个微笑。却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
虽然已经第一时间疏散市民，但总共撤出来的，一共也就三十万人。
通明市，可是七八十万人的大城市啊……起码有一半的人……
想到那些士兵诡异的行为：不去杀了市民，而是大笑着，用一块布蒙住他们的嘴脸。
他们被拖拽着，留下的血痕像是红绳，任何看到它的人都会被瞬间捆住脖子，死死拉紧，完全无法呼吸。
这一幕骇人听闻，可更重要的，还是秦红林的下落。
三人搜索一座城，却找不到他的人影。如今，怎么能不担忧？
两位将军凶多吉少，秦红林的生死，将决定通明市的惨剧只发生一次，还是一直发生……
除了他，三人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拯救这个世界了。
“林瑞涅找过我。”姜朗云突然出声，“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他不见了。”王文云提到他，声音让车厢内冷了几分，“叛徒。”
“还没有得到……”
“他一定是叛徒。否则红林不可能会对他那样，会一个人坐在那里……”
王文云的声音真的很肯定，好像她已经读到了秦红林的心。
可实际上并不是。她能如此判断，原因只有一个。
三人中，只有她跟着秦红林最久，甚至同住一屋檐下过。
除此之外，就是姜朗云了。他听着对方的分析，也默默点头。
毕竟只有这么解释，才能够说明白林瑞涅不在这里的原因。
几人能跟着平民撤离，一是高铁要有人护送，也许还有二，但他们不清楚。
清楚的人都死了。
原因就是：为了让秦红林出来之后，不至于感觉世界崩溃，以至于做出疯狂的选择。
“不过…他一定会出来的。”三人之中，最不了解秦红林的，居然是他的老师。
秦牧之只知道这个少年的一些表象。
勇敢，热情，细心，温柔之中的自大。况且，他能从八阶手中逃出，这一次……
一定也难不倒他。
三人坐在一起，这是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
……
通明市内，厄瑞涅背对着广场，缓缓摘下血色面纱。
雨还在下，他抬起头，手一松，布就随风飘走了。
它风雨中摇摆，原本雪白，像灵魂一样。现在红彤彤的，又带有一丝诡异的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