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观察中,人们常以“羊性”形容特定群体的生存状态:温顺、从众、缺乏攻击性,在规则与压力面前倾向于妥协。这种特质在资源匮乏、机会有限的群体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并非道德批判,而是对生存逻辑的现实映射。
“羊性”的首要特征是对风险的极致规避,这源于穷人对“生存底线”的高度敏感。对于掌握资源较少的群体而言,一次失败可能意味着生存链条的断裂。
失业者不敢轻易辞职,哪怕遭遇不公;摊贩面对城管的驱赶往往选择快速退让,而非争执;低收入家庭在教育、医疗等决策上,优先选择“最稳妥”而非“可能性”。这种妥协并非懦弱,而是长期资源稀缺塑造的安全算法。
就像羊群在草原上对狼的本能回避,穷人对“冲突”的回避本质上是对“生存成本”的计算:争执可能带来罚款、受伤或时间损耗,而这些成本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正如人类学家詹姆斯·斯科特在《弱者的武器》中描述的,底层群体的“顺从”往往是一种“日常形式的反抗”,用不合作的合作,换取生存空间。
同时,“羊性”表现为对规则的绝对服从。在等级化社会中,穷人更倾向于将社会规则内化为“不可逾越的红线”。这源于他们缺乏打破规则的资本:没有人脉化解违规后果,没有财富承担试错成本,更没有话语权重构规则。于是,“按规矩来”成为最安全的生存路径,哪怕规则本身并不公平。这种服从逐渐内化为心理习惯,形成“不敢争取、不愿质疑”的行为惯性。
羊群的典型特征是从众,个体在群体中获得安全感,同时也失去独立性。穷人的“从众性”同样源于对“孤立风险”的恐惧。在资源分配不均的环境中,“与众不同”可能意味着被排斥。
例如,在城中村的租客群体中,若有人尝试联合维权,往往会被其他租客视为“惹事者”,因为多数人担心出头会招致房东的报复,宁愿维持现状。
这种“不带头、不反对、随大流”的心态,本质上是个体在缺乏保护机制时,对群体庇护的依赖。
此外,信息获取的局限性加剧了从众行为。穷人的信息渠道往往更狭窄,多依赖熟人社会的经验传递。当一个村庄的年轻人都涌向电子厂时,个体很难仅凭理想选择其他道路;当邻里都认为“读书无用”时,家长也更容易放弃对孩子的教育投入。
就像羊群跟随头羊的方向,穷人的选择往往跟随“多数人的经验”,因为他们缺乏独立验证信息的能力与资源。
这种从众性也体现在消费行为中:穷人更倾向于购买“大众品牌”或“邻里同款”,避免因特殊而被视为“不合群”。
“羊性”的深层表现是个体性的弱化,即“无角色名字”,在社会结构中,穷人常被简化为“统计数字”或“标签”,而非具有独特需求与意志的个体。这种“无名化”首先源于社会互动中的工具化。
在劳动力市场中,农民工可能被称为“老张”“小李”,而非具体的职业身份;在救助体系中,低收入者被归类为“贫困户”,其个人经历、能力与愿望往往被忽略。
当个体长期被以标签对待,会逐渐接受这种“匿名性”,进而失去对“个体价值”的认知,就像羊群中的每只羊,差异被群体属性覆盖,个体的存在意义依附于群体。
其次,“无名化”表现为对自我叙事的放弃。穷人较少有机会构建个人故事:他们的奋斗被简化为“脱贫”,他们的痛苦被归因于“不努力”,他们的愿望被视为“不切实际”。长期缺乏被倾听的机会,使得他们逐渐习惯用“群体语言”表达自己,“我们穷人就这样”“没办法,命不好”!
更隐蔽的是,“无名化”导致个体责任感的消解。当一个人长期被视为“群体的一份子”,而非独立决策者时,会逐渐失去对人生的掌控感。例如,在福利依赖的群体中,部分人会将贫困归因于“命运”或“社会不公”,放弃主动改变的努力,就像羊群不会思考“为何迁徙”,只需跟随即可。
“羊性”的另一种解读是“无累赘”!穷人的生活被压缩至“生存必需品”维度,缺乏“非实用”的精神与物质空间。这里的无累赘并非指生活简单,而是指“不敢有多余的重量”。
穷人的消费几乎完全指向实用:一件衣服穿到破旧才更换,一顿饭以饱腹为标准,很少为“审美”“娱乐”“兴趣”付费。
他们的时间也被生存活动填满,打工、家务、照顾家人之外,几乎没有闲暇,因为“闲暇”被视为“浪费时间”,而时间对穷人而言,是换取生存资源的唯一资本。
这种压缩性同样体现在人际关系中。穷人的社交多以“实用互助”为核心:借钱、找工作、搭便车,而非情感交流或精神共鸣。就像羊群的互动仅围绕“觅食”与“避险”,穷人的社会关系也被简化为生存互助网络,缺乏弹性与深度。
更深层的“无累赘”是对“未来想象”的阉割。穷人很难拥有长期规划的底气:他们不敢贷款创业,不敢投入时间学习非功利技能,甚至不敢期待更好的生活。因为“未来”对他们而言充满不确定性,任何“非即时回报”的投入都像是累赘!
“羊性”作为一种生存策略,在短期内能帮助穷人规避风险、维持生存,但长期来看,却可能陷入“越妥协越被动”的循环。例如,对规则的绝对服从可能导致权利萎缩:当一个群体长期不争取合理权益,社会会默认他们不需要权益,进而压缩其生存空间。工资被拖欠的人越多,欠薪就越普遍;被随意驱赶的摊贩越多,城管的执法就越随意。
从众性则可能固化贫困代际传递。当一个群体的成功经验仅限于“体力换取报酬”,个体就很难突破阶层壁垒。就像羊群永远走在熟悉的路线上,哪怕前方是贫瘠的土地,也难以转向新的草原。
而“无名化”带来的自我价值否定,会进一步削弱改变的动力。当个体接受“我就是这样的人”,便会放弃对潜能的探索。那个在工厂流水线上拧螺丝的工人,可能曾有绘画天赋;那个在菜市场卖菜的阿姨,或许能成为出色的推销员,但“羊性”让他们相信“自己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