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暗格（7）
原本，手冢在吃饭的时候都有侍从在旁边陪同。但是最近，他每次都会把人支出去。吃饭的时候几乎都不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细碎的咀嚼声。
但是不二来了之后却开始有所不同了。不二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有如此沉闷的气氛，而手冢每次都支开侍者，都给了他不守规矩的机会。
不二先实自顾自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本来也没有期待书中给出什么回应，只是喜欢用这种不守规矩的行为来看他万年表情淡漠的脸上多几许无奈而已。
但是今天在不二的滔滔不绝之后，手冢意料之外的开了腔。
手冢放下碗筷，抬起头看着不二问道：“你父亲的案子，你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手冢突然开口问案子的事情，让不二瞬间一愣。他把刚要夹起来的米饭又放回到碗里，稍微端正了一下上半身，态度随意的说道：“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一切都是怀疑。”
“但是，你能够执着这么多年，应该不是简简单单的不甘心吧。”
手冢的语气既严肃又认真，让不二不知不觉的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压力。原本飘着饭菜香味儿的空气也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书房着火的那天晚上，我看到屋子里有一个人影。从影子判断，那个人应该很瘦，完全不是父亲的体型。我也只是在火苗跳动的那一瞬间看到的，甚至都不敢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幻觉。但是我后来自己回想了一下，我当时看到人影的时候，火势虽然很大，但是并没有到完全跑不出来的程度。而且在他们后来调查现场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块窗户碎片距离火场有一段距离，并没有被大火烧着，反而那块断裂的窗户的边缘有被刀砍过的痕迹。我父亲进书房是从来不会带刀的，我看过那个痕迹，绝对是新的。但是......”
“后来的调查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对吗？”手冢替不二说完。
“嗯。”不二点了点头。“而且，父亲的尸体是呈坐卧状被烧焦的，这不符合常理。”
“如果一个人被火烧死，通常的状态是侧卧蜷曲，甚至是呈现婴儿蜷曲的姿势。除非这个人在被火烧身之前已经死了或者昏迷了才会出现其他的死亡姿势。”
不二沉默的点了点头。
“但是，哪怕是关于这一点，尸检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提到过。”
不二微微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手冢。他并不知道仵作到底怎么样在案卷上描绘的尸检结果，这些内容是他很难调查到的。
手冢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刚刚还严肃的神情稍微松弛了一些，淡淡的说道：“关于你父亲的那份报告我看过。”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沓纸朝不二递了过去。“你可以看看。”
不二接了过来，刚要打开看，就听到手冢又开口说道：“我提前说一下，你最好做一些心理准备，这里能够抹掉的东西几乎都被抹干净了。”
“谢谢你。”不二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然后又看向手冢。“抹的越干净就证明他们心里的鬼越多。老实说，我对那天晚上的记忆并不是特别的深刻，很多东西都是后来才想起来了，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我自己的记忆是否有可信度，但是我也找不到否定的理由。或许这份东西能够给我一些提示。”
手冢点了点头。“如果你今后想要调查什么可以跟我说，你的人要是干什么需要我配合也可以说出来。”
不二微微一怔。他之前一阵子确实总是出去，但从未跟手冢提过他自己的事情。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手冢本来就是会给自己提前铺好路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他的想法。
“好，那我先谢谢殿下了。”
手冢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看样子期待不二在短时间内改掉这种生疏的圣湖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手冢的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随他去好了。
晚饭过后，不二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手冢本打算再带着他练习一会儿，但最后还是任由不二回去了。
不二回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份案卷报告。上面还盖着刑部省的印章，看样子是已经封存的档案。
不二用小刀刮去上面的蜡封，迫不及待的打开。
案卷里对破损的窗户只字未提，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现场的状况，尸体死状的描述也非常简短，总体看下来就是将一桩很可能是杀人案的案子经过草率的调查成功的变成了一场意外。
意外的让人发笑。
不二哑然失声。他开始仔细的回想那一阵子自己所看到的父亲，希望从回忆中找到一些不寻常的情况，可是记忆这种东西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冲淡，哪怕你不情愿，哪怕你的伤口还在结痂，只要他在愈合，痕迹就有消除的可能。就算最后留下了每到阴雨天就会难受的疤痕，也只能告诉你，原来这里有一道伤口。
不二仰面躺在床上，视线空洞的看着灰色的木梁，那些还留存在记忆中的画面在眼前一幕一幕的闪过。
不二想起来，书房失火的前几天，父亲的状态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以前的父亲总是神采飞扬，面容和蔼，不论是跟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那几天，原本每一天都会抽出空陪他的父亲却破天荒的没有找他，而是一回家就待在书房或者茶室。有一天他偷偷的靠近茶室，想在父亲面前搞一出恶作剧，但是却听到书房里面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本来已经快要走到茶室门口的不二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他蹑手蹑脚的凑到回廊的角落里，想要看清楚里面到底是谁。可是他的身高太矮，墙角的花墙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父亲端坐的侧影。那人的声音不二记不清楚，只有在每每回忆涌现的时候耳畔会响起一种模糊的音调。
他记得当时父亲的神情非常严肃，甚至让人有些畏惧。不二从来没有见过那种表情的父亲，一时间被吓住了，甚至在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应该继续留在那里还是悄悄的离开。
后来，他把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开，好似在半空中找回了自己的胆子，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但是就在他刚刚离开偷听的墙角，屋子里的说话声就停止了。他看到茶室里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带着兜帽，像是一个在日落之前就跑出来的幽魂。
不二虽然好奇，也想继续盯着那人的身影看，但是每当他把视线投向那个身影的时候，就感觉背后飘着一股凉意，仿佛有无数条蛇在身上爬。
不二缩着肩膀，赶紧别开了视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想要把这种让人倍感不适的视觉信息从眼底里抹掉。
小孩子本能的恐惧让他试图把那个背影从记忆中抹掉，他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个背影，可是忘却的那一瞬间，心里却升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不二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轻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当时还能够记得那个人，或许......”
他不敢试图再想下去。说到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可是第六感本能的让他忘却是不是也是一种心理作用。
如果只是记忆对他的一场捉弄，那这个玩笑开的也太大了。
“我应该会后悔吧！后悔忘掉吧。”不二缓缓的闭上眼睛，叨念着说道：“我是不是应该想起来，努力的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