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夜空一片清朗,地面干燥得不见丝毫水渍。不多会儿,杨威的摩托车便风驰电掣般停在了畅唱KtV的大门口。他顾不上甩去身上的雨水,掏出手机就给林平丰拨了过去。没两分钟,林平丰的两个舍友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晃晃悠悠出现在大门口。
刚一出门,林平丰迷迷糊糊地抬眼,就瞧见浑身湿漉漉的杨威,酒意上头,舌头都有些打卷:“下雨了?”杨威没好气地回他:“没有,掉鱼塘了。你身上有20块钱没?”林平丰晕晕乎乎地点点头。杨威下巴一扬,示意他上车。林平丰跟舍友摆摆手,算是告别,而后趔趄着爬上摩托车后座。
杨威立刻发动车子,直奔最近的加油站。一路上,风呼呼刮过,吹得杨威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意阵阵。到了加油站,杨威停好车,对着工作人员比划出“20”的手势,让加20块钱的油。他实在是出门太急,浑身上下没带一分钱,方才一路上都在担心这点油撑不到县城。
车子在加油,杨威扭头看向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林平丰,皱着眉数落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醉成这德行?”林平丰费劲地伸出两根手指,嘟囔着:“两瓶。”杨威嗤笑一声:“你不是酒精过敏嘛,还喝这么多!”
加完油,杨威跨上摩托车,一脚踩下打火器,车子轰然作响。他下巴朝后座点了点,林平丰立马心领神会,坐了上去。杨威边拧动油门,边大声叮嘱:“坝上那边下雨了,风一吹更冷,你要是觉得冷,就抱紧我。”话音未落,摩托车便如离弦之箭,向着东镇疾驰而去。
杨威稳稳地把控着摩托车的速度,就像操持着一件精密仪器,不敢有丝毫大意。风在耳边轻柔地呼啸而过,全然没了先前疾驰时的凌厉。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车速太快的话,林平丰刚从暖烘烘、满是烟酒气的KtV出来,被这凉飕飕的夜风猛地一灌,铁定得染上风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者,慢点儿骑行,他俩还能趁着这空档,把心里的憋屈、不甘一股脑儿倒出来。
听着林平丰前言不搭后语,却满是酸涩的讲述,杨威眉头越皱越紧,末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声叹息被风扯得有些破碎。刚要组织语言安慰几句,冷不丁,林平丰两条胳膊猛地伸出来,一下子环抱住杨威的腰,脑袋也重重地靠在他的肩头,带着股酒意的嘟囔声闷闷传来:“这么想想,其实也挺好的,好歹给我的高中生活画上了个句号,说是完美吧,又好像缺了点什么,满是遗憾呐。我现在啊,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颗心好像被人丢进了冰窖,再也不会为谁热乎、跳动了。”
杨威一听,嘴角瞬间耷拉下来,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扭过头扯着嗓子吼道:“你可拉倒吧!平常瞅你那德行,今天对这个女生含情脉脉,明天又和那个姑娘眉来眼去的。大家伙儿都被你这副斯文模样给骗了,还以为你骨子里是个真诚专一、能把心掏出来的好男人呢,结果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朝三暮四渣男!”林平丰没搭话,只是把杨威抱得更紧了些,脑袋也在他肩头蹭了蹭。虽说杨威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浇了个透湿,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可被这么一抱,林平丰竟觉得暖乎乎的,心里那股子难受劲儿似乎也淡了几分。
这一路,雨像是彻底累了,没了再折腾的心思,悄无声息地歇了。眼瞅着快到东镇,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熟悉的家方向,另一条蜿蜒向静谧的洋月村。杨威盯着那两条路,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念头,他微微偏头,提高音量喊道:“要不,咱去洋月村转一圈?”林平丰被酒意泡得晕晕乎乎的,眼皮都懒得抬,含含糊糊地应道:“你骑车,你做主呗。”杨威抿了抿嘴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儿,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缓缓扭动车把,摩托车慢悠悠地拐了个弯,朝着洋月村的方向驶去。
洋月村藏在深山里头,像是被夏日遗忘的角落,即便外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儿依旧透着丝丝寒意。不多会儿,杨威缓缓停下摩托车,长腿一跨,下了车,站在寂静无人的马路边。林平丰被冷风一吹,酒意也散了不少,跟着下了车,晃晃悠悠站到杨威身旁。
杨威的目光直直投向不远处那栋黑漆漆的屋子,那是吴婷婷的家。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眼神放空,像是被抽走了魂,好一阵子都没挪动分毫。林平丰瞧出他的不对劲,小声问道:“还是联系不上婷姐?”杨威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林平丰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那些猜测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明白,杨威心里肯定也跟明镜似的,有些事,不点破大家都懂。几分钟过去,四周只有风掠过山林的沙沙声,杨威终于回过神,哑着嗓子说了句:“走吧。”随后,他重新跨上摩托车,带着林平丰,一路沉默着往回赶,把林平丰平安送回了家。
杨威独自回到自家路口,轻轻熄了火,推着摩托车慢慢往家挪。把车在院子里安置好,他还不放心,绕着车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才转身走到侧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手脚并用,顺着那竹架小心翼翼爬上三楼,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屋,杨威便迫不及待地脱下湿透的衣服,那湿哒哒的布料裹挟着寒意,黏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他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打开热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好一会儿才觉得缓过劲儿来。洗完澡,杨威累得眼皮都在打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爬上床,沾到枕头的瞬间,就沉沉睡去,把这满是波折的一天,统统抛在了梦的后头。
林平丰拖着疲惫又有些摇晃的步子走到家门口,刚要伸手推门,却突然想起出门时走得太急,压根没带上家门钥匙。眼前的大门紧闭,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透出。他抬腕看了眼表,时针晃晃悠悠指向三点多,这么晚了,他实在不忍心打扰家人休息。无奈之下,林平丰缓缓蹲下身子,把后背靠在大门上,静静等着父母起床。
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几声虫鸣打破这份静谧。林平丰抱膝而坐,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KtV里那难堪的一幕,肖雨桐平静又决绝的话语一遍遍在脑海回响。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心中原本炽热浓烈的感情,像是被这漫长的黑夜一寸寸吞噬,渐渐冷却。
六点多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拖鞋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父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眼就瞧见正坐在大门口的林平丰,不由得愣了一下,瞌睡瞬间醒了大半:“你这小子,咋坐这儿啊?”一番询问后,得知他半夜就回来了,却硬是不肯叫醒家里人,一个人在门口干坐了三个多小时,林父又气又心疼,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
林平丰仿若未闻,径直起身,拖着步子走进屋,径直走向浴室。打开热水喷头,温热的水流兜头浇下,雾气瞬间弥漫整个浴室。他闭上双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像是要把这一整晚的疲惫、失落与不甘统统冲走。洗完澡,他连头发都没顾得上擦干,就径直回到自己房间,衣服都没脱,往床上一躺,很快便沉沉睡去。
而在那家门口独坐的三个多小时里,林平丰已经在心底做了决定。他掏出手机,手指没有丝毫犹豫,一张张删除了与肖雨桐有关的照片,那些记录着他们为数不多交集的画面,瞬间化为乌有。接着,他又点开通讯录,找到肖雨桐的号码,轻轻一点,彻底删除。过往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藏在心底的细微瞬间,也都一并被他丢进了记忆的回收站。他清楚,自己和肖雨桐,这场还没开始就已落幕的感情,彻底画上了句号,往后,他们不会再是同学间的寒暄打趣,更不会是朋友般的亲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