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眉头拧在了一块。
“阿杳身子本就娇小,稳婆刚摸了摸,说这孩子个头不小。胎位倒是正,可想要顺顺利利生下来,怕是还要费些劲。
阿杳已经喊得没力气了,我刚让丫鬟给她喂了点参汤,希望能撑得久些。”
陆怀瑾听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曾听太医说过,女子生产时若是胎儿过大,极容易难产,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他抓住陆母的胳膊:“有没有别的办法?太医呢?让太医进来看看行不行?”
“太医在外间等着呢,稳婆说了,现在不能随便进去,免得惊了胎气。”
陆母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别慌,稳婆是京里最好的,经验丰富,定能让阿杳平安生下来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陆怀瑾点点头,可心里的恐慌却越来越重。
他的神色认真,对陆母道:“母亲,我是说若是……若是说有危险……孩子不重要,先救阿杳。”
陆母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扶着门框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又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人家生产。
无论是官宦府邸还是寻常百姓家,到了难产的关头,几乎所有人的选择都是保小。
尤其是世家,子嗣传承更是被看得极重。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干脆地说出孩子不重要。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当年生产的情景。
那时候她也是大出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稳婆急得团团转,可屋子里的长辈们围着商量,嘴里念叨的全是保住陆家的长孙。
她那时候意识模糊,虽然心里也是盼着能保住孩子,可如今听儿子这般说,心里倒是酸涩。
若是当年,她的丈夫也能像怀瑾护着阿杳这样,把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哪怕只是说一句话,她也不会遗憾这么多年。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背:“好,母亲明白你的心意了。你放心,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要先保阿杳。她是你的妻子,是我的的儿媳,绝不能让她出事。”
屋里的哭喊声一直到半夜,苏杳实在是受不住了。
她连哭喊的力气都快耗尽了:“太疼了……我撑不住了……我不生了,不生了。”
稳婆跪在床边,额角也满是汗珠,看着苏杳渐渐涣散的眼神,心里也急得发慌。
产程拖得太久,大人的体力早已透支,孩子在腹中也容易缺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危险。
她连忙握住苏杳的手:“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放弃啊。您都已经生了这么久了,再坚持坚持就好了。首辅大人就在外头站着,您哭一声,他在外头就多揪一分心,您生了几个时辰,他就在外头守了几个时辰,连一步都没挪过。他还等着您平安出去,等着抱你们的孩子呢!”
苏杳的眼泪还在往下掉,顺着眼角滑进枕巾里。
她想再撑一撑,可身体太疼了。
春桃跪在另一侧,手里端着参汤,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喂到苏杳嘴边,声音哽咽:“夫人,您喝点参汤补补力气,别哭了,眼泪救不了急,咱们得留着力气把小主子生下来啊!”
苏杳勉强张开嘴,喝了两口参汤。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让她恢复多少力气。
她紧紧拉着春桃的手,“春桃……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春桃心里一酸,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喊大人进来,您再等等,大人马上就来。”
“这可怎么行?”
稳婆连忙拦住她。
“产房里满是血腥污秽,规矩里男子是万万不能进来的。”
陆母开口了:“没事,春桃,你去喊怀瑾进来。让他进来看看也好,让他亲眼瞧瞧,他的孩子是怎么让阿杳遭这份罪的,也让他知道,阿杳为了他,有多不容易。”
屋里的婆子丫鬟们都愣住了,纷纷看向陆母。
陆母一向看重规矩,此刻却同意让首辅大人进产房,还说出这样心疼主母的话,实在出人意料。
陆母没理会众人的惊讶,只是走到床边,轻轻拉着苏杳的手:“阿杳,别害怕,怀瑾马上就来陪你了,再撑一会儿,啊?”
苏杳听到这话,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夜风吹得院角的灯笼微微晃动,这一盆一盆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陆怀瑾见了,心都要碎了。
春桃掀开门帘快步走了出来,脸上还沾着眼泪。
陆怀瑾立刻迎上去,急切地追问:“怎么样了?”
“夫人她……夫人她想见您,您快进去看看她吧,她快撑不住了。”
听到这话,陆怀瑾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冲进屋子。
屋内是一股血腥气夹杂着草药味,床榻周围的布幔被掀开,白色的床单上溅满了猩红的血渍。
苏杳躺在中间,脸色惨白,头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她的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陆怀瑾哽咽了,快步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苏杳冰凉的手
“杳儿,我在。别怕。”
苏杳听到熟悉的声音,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在他脸上。
她看着陆怀瑾焦急的模样,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声音微弱:“陆怀瑾,我好疼,我不想生了。”
陆怀瑾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眶红了,这滚烫的泪水滴到了苏杳的脸上。
“杳儿,让你受苦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若是实在疼,你就咬我,骂我都好,只要你能平安,我什么都愿意替你受。”
苏杳刚才也不过是气话,哪能真的不生。
正昏昏沉沉间,稳婆忽然提高了声音:“夫人,你再用点力,老身看到孩子的头了。”
她早已连抬手的劲都没有,可听到这话,也不知哪里又来的力气,跟着稳婆的节奏,猛地往下发力。
她紧紧抓着陆怀瑾的手。
“啊!”
苏杳忽然觉得下腹一阵轻松,那股沉甸甸的坠痛感也随之褪去。
稳婆喜极而泣:“生了,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