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也是一样,那伤压根就没那么邪乎,深度就一个指甲盖那么深,根本就没有扎穿,也没有伤到骨头。
顾郎中来看过了,说伤的不重,给上了药,只要不见水,三五日便能下地走了。
对于这个诊断,顾老锣和金氏都不满意!
哪里就不严重了?
伤了这么大一个血窟窿,瞧着吓人的紧,万一要是发了,这条腿可就保不住了,至少要卧床静养一个月!
还有那血,流了那么多出来,把雪都染红了!
这人身上的血可都是米粮养出来的,是人身上的精气神!
这一下没了那么多的血,这人的精气神还能好?
精气神不好,那是要影响寿数的!
要他们说,这伤是极为严重的,王家必须得给银子!
顾郎中没说话,顾老锣和金氏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确,这是一心想讹王家一笔银子。
这事不是他能管的,随他们去吧。
顾郎中想脱身,但顾老锣不同意,非要让顾郎中跟他们一起去王家,当着王家人的面把方才自个儿说的话说一遍。
顾郎中:……
没错,一直找不到顾枝儿的顾老锣,打算找牛车拉着金氏直接去王家。
甭管顾枝儿是躲起来了,还是偷摸的回了王家,这都不妨碍他们讹人。
有钱氏出面作证,王家必须给银子!
顾郎中不是傻子,压根就不理他这话,自顾自的背着药箱走了。
顾老锣也不敢上去拦他,怕万一惹急了顾郎中,当众将实情叫嚷出来,那这事可就露馅了。
顾老锣有四个儿子,三个娶了媳妇,一个还没娶。
三个儿媳妇死了俩,如今只剩下一个。
家里需要人看家,几个两三岁的孩子连棉衣都没有,日夜都挤在床上,裹着单薄的被子互相取暖。
这种情况也没法带他们去。
顾老锣与金氏商议一番,决定他们老两口带着四个儿子去王家。
大儿媳郭氏留在家里看家、看孩子。
事情商议好,顾老锣便出去满村子借牛车。
无奈家穷人品又不好,顾老锣问了一圈,村里那几家有牛的人家都不肯借。
回到家的顾老锣,脸阴的能滴水。
金氏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三叔公家借。
“顾连山与他妹子不合,若是知道他妹子惹出了事,一定乐意借给咱们!”
这话提醒了顾老锣,觉得这主意可行,又急忙出了屋,往三叔公家走去。
这会子,抬棺的顾连山已经回来了。
关家是个讲究人,封了土后,宴请了抬棺的人,还有几家主动过来帮忙的,族长族老那边也请了,席间又说了几句软话,勉强将顾族的面子又给抬了起来。
散席时,关家将多出来的饭菜送给抬棺的人,让他们全带走,一点没给蒋氏母子三人留。
丧事办了,这席面也吃了,关家人虽说依旧伤心的不行,但心里的火气却是散了。
一家子人说话做事和顺了不少,让村里很多人都改变了一些看法。
关家走的时候,有不少人还去送了送。
顾连山没去送,他揣着关家给的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腿,脚步急切的往家走,一心想着赶紧将鸡腿送回去,让闺女趁热吃。
为此,他连老爷子都给抛在了身后。
“瞧把他急的!”顾族长跟三叔公一前一后的走着,瞪着顾连山的背影,很是瞧不上他那副德性。
三叔公笑了起来:“他就是欢喜闺女,但凡有点好东西便一心想着棠丫头,平安那小子他都不问的。”
这话是事实,顾族长也认同这话:“确实是欢喜闺女。就拿他那大闺女梅丫头来说,那般不得他的心,就那也没见梅丫头做过事。家里活计不是连山自个儿做了,便是使唤儿子做,极少会让闺女做。”
三叔公顿了顿,往身后瞥去,后面已经没人了,这会子,路上只剩他们俩。
三叔公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提起了梅丫头?”
见三叔公懂了他的暗示,顾族长停下脚步,回头跟三叔公说了一件事。
“前两日,家中来了个亲戚借粮食,我那亲戚是朱家庄的,说在他们村里有个叫朱有寿的病秧子,家中住了一个姑表妹。
那姑表妹与朱有寿订了亲,说是马上要成婚,可不知为何,这婚事却是一推再推,如今都进了腊月,俩人还是没办亲事。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前不久有人发现,朱有寿那姑表妹的肚子鼓了起来。村里人如今都在说那姑表妹未婚先孕,都在打听她是哪个村的姑娘……”
说到这,顾族长停了下来,看了眼脸色漆黑的三叔公,叹了一声气。
“你回去好好跟连山说说这事,千万别声张,赶紧去朱家一趟,要么让朱家把人娶了,要么就把人悄摸的带走。
找个远地方的郎中看看,若是能安稳的将…胎落下来,待养好了身子,给她找个不嫌弃这事的鳏夫,把人远远地嫁了。”
三叔公缓了缓心中的火气:“我这就回去跟他说这事。”
顾族长对三叔公还是比较放心的,有他压着,连山那混蛋玩意儿闹起来应当会收敛一些。
俩人在三叔公家门前分开,一个回家,一个的继续往前走。
顾连山这会子在堂屋,顾棠、顾平安、阿狗也在,四人围着炉子,听着顾连山说下葬的事。
顾棠手上拿着她爹带回来的鸡腿,啃得满嘴都是油。
顾连山见她吃的香,笑着问她:“咋样?香吧?”
“香!这是谁的手艺?比那日在堂伯那边吃的香极了!”
听到这话,顾连山一脸得意:“这是你六堂叔的手艺!关家要找厨子帮忙料理席面,你爹我便给关家推荐了你六堂叔!”
顾棠竖起油乎乎的大拇指:“我爹当真是慧眼识才!”
“那是!”顾连山越发得意。
他往顾棠跟前儿凑了凑,原想再吹嘘几句自个儿的慧眼,身后忽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回头望去,是三叔公,此时正掀起帘子走进来。
顾连山赶忙起身,笑着指着顾棠让老爷子瞧。
“您瞧,我就说吧,老六的手艺极好,丫头指定会喜欢的。关家原是顺手将这鸡腿给了余粮家,但半路愣是让我给截胡抢了过来!”
顾棠:……不是,这鸡腿是截胡抢的?
一只鸡腿没多大,顾棠啃了有一半,三叔公看了两眼,强撑起笑脸点头。
“既是爱吃,回头将后院的鸡抓一只杀了,让你爹将你六堂叔请过来,让他好生露一手。”
“这主意好!过两日便是认亲宴,我跟老六说好了,那日就请他来家料理席面。”
顾连山语气兴奋,压根没注意到三叔公脸色不对。
顾棠注意到了,她冲着她爹使眼色,示意他闭嘴。
三叔公见顾棠在挤眉弄眼,便知她是在跟她爹使眼色。
偏这会子顾连山正是高兴的时候,自顾自的说着话,愣是不往顾棠那边看。
三叔公看着这一幕,莫名想笑。
刚想开口让顾棠别眨眼了,将将关上的院门忽然被人拍响。
紧接着,一道大嗓门传了过来——
“连山侄儿!在家不?我是你锣叔!赶紧开门,叔有要紧的事想与你说!”
“谁?锣叔?哪个锣叔?”
被打断的顾连山有些懵,一时没想起这位自称锣叔的人是谁。
三叔公倒是听声音认出了来人:“是顾老锣吧?”
“老锣?”顾连山一脸稀罕,“今儿这北风吹的有点劲儿大,竟是把老锣吹来了!”
“我去开门。”阿狗起身往外走。
今儿村里发生的事他知道一些,还没来得及告诉顾棠,这会子顾老锣过来,不用想,指定是为了顾枝儿伤了金氏的事。
拿掉门闩,阿狗只开了一扇院门:“我叔在家呢,进来吧。”
这是顾老锣头回见到阿狗。
虽是头回见,但顾连山认了富家公子做侄儿这事,村里早传遍了。
只看阿狗这模样和穿着,顾老锣心里便猜了出来。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富家公子了。
顾老锣当即变脸,一脸谄媚的冲着阿狗笑:“您就是那位顾三郎顾公子吧?哎呦呦!今儿可真是见到真佛了!咱们同姓顾,没准祖上还是一家呢!”
阿狗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一遍,极其认真的告诉他:“我祖上不姓顾,我是后来改姓顾的,所以,你我祖上绝对不是一家。”
“啊?”顾老锣一脸懵,“这…这还能改姓?”
“当然可以改。你若是想改,只管到衙门里头交银子,这全天下的姓随你挑。”
顾老锣:……这说的是人话?
“赶紧进来吧,我叔脾气不好,今儿又吃了酒,别让他等急了。”
“唉唉唉!”顾老锣下意识弯腰,侧身进了院。
院里的雪还在,好在两边有首尾相连的长廊,人走在长廊里,既干净又轻便。
顾老锣看着这长廊,眼馋极了。
他有四个儿子,若是知道这顾万成(三叔公)愿意过继,他早把自家老四送来了!
若是老四过继到这边,得了这座院子,等顾万成死了,他们全家都可以搬过来住!
可惜迟了,竟是被顾连山那滚刀肉抢了先!
顾老锣一脸懊悔,越想越叹气。
阿狗回头瞥了他一眼,这人的气息也是浑浊的,看来也是坏事没少干,这会子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怕是心里起了什么心思。
收回眼神,阿狗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像极了山林里的凶狠野兽。
顾老锣浑身都在抖,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奇怪,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
到了堂屋门口,阿狗帮他掀开帘子,示意人进去。
这一动作让顾老锣受宠若惊,对着阿狗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屋内极其暖和,冻了一路的顾老锣,只感觉活了过来。
“老锣来了?赶紧坐下烤烤火。”三叔公笑着指向炉子旁的位置,让他过去坐。
这位置正合顾老锣的心意,忙过去坐下来烤火。
他身上的棉衣穿了有十年了,如今穿在身上,一点都不暖和。
今儿满村找人时,人没找到也就算了,差点没把自个儿冻死!
等借到牛车去王家,他得把家里的被褥全带上,要不然他们这一家子会冻死在半路的。
至于儿媳妇郭氏,以及家里那几个没有棉衣的孩子,没了被褥如何御寒?
到时让郭氏领着他们到左右四邻家借住,都是一个村的,又是同族之人,不会看着他们娘几个冻死的。
见顾老锣火烤的差不多了,顾连山搬张凳子坐到他身边,开口问他:
“锣叔,你这是稀客啊!怎么今儿想着往我这来?”
顾老锣叹了声气,脏的没眼看的双手搓了搓脸,一脸愁容。
“叔家穷,等闲不敢随意登人家的门,你这边就更不敢来了。如今你可是阔气的很,若无事,我实在是不想来烦扰你……”
这话听得顾连山直咂嘴,这是所图不小啊。
“叔,我这人比较笨,喜欢直来直去,你就直说你今儿的来意。”
这话噎了顾老锣一下,知道这滚刀肉不耐烦了,索性也不再绕圈子。
“叔是来借牛车的,你先别忙着拒绝,叔之所以找你借牛车,只因叔家发生的事,与你也有些关系……”
接着,顾老锣便把顾枝儿闹出来的事,细细说给顾连山听,同样也说给顾家其他人听,最重要的是阿狗。
顾老锣好几次都是看着阿狗说话,且还时不时的揉眼睛,估摸是想让人以为他在抹泪。
他心里存了心思,想着若是能打动阿狗,没准人会赏些银子给他。
可等他将事情说完,一双眼被他揉的通红,眼泪没能揉下来,阿狗也没能打动。
阿狗一心都在顾棠身上。
顾棠的鸡腿还没啃完,她脸皮厚,不在乎家里来了人,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继续吭。
阿狗怕她腻得慌,拿了茶叶帮她煮茶,时不时还轻声提醒着,若是吃不下了,那就不吃了,扔给院里的狗崽子就行。
这话听得顾老锣瞪大了双眼,又开始不说人话了。
顾连山跟三叔公这会子没心思看阿狗和顾棠,他俩满脑子都是顾枝儿伤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