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她好了以后，才不会是个瘸子。”
郑禾同意了这个方案。
治疗很快就开始了，郑禾摁住李小元，莲花藏攥紧手里的小铜锤，用火烧过之后，狠狠敲了下去。
‘嘭——’
李小元的腿骨再次被敲断，鲜血高溅，白骨暴凸。
即便还处在深沉的昏迷中，李小元也被这剧痛惊醒了过来，她目眦欲裂，脸上青筋暴起，郑禾眼疾手快地把一条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生怕她咬断自己的舌头。
全身是汗的李小元眼里全是红血丝，她看着郑禾，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郑禾扶住她微微颤抖的上半身，看着手里湿哒哒的液体发呆。
她接住了她滚烫的眼泪。
——————————————————————————————
郑禾手里攥着那块曾经深深陷入李小元血肉中的碎木块。
降龙木。
龙降之木。
她的神识慢慢发散，灯火朦胧中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意味。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高高飞在天上，大概是哪只飞鸟，吞了她撒出去的降龙木，她竟然可以在天上飞翔。
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依然游荡在乱葬岗，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的神识飘到了乡野田间，正在被硕鼠啃食。
紧接着她就掉进了海里，随海水飘飘荡荡，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走在海里，俯下身，一点点捡起那些黑白无色世界中，唯一在发光的碎木块。
她一直以为只有葫芦岛才有降龙木，白色神树烧光之后，她还有些发愁，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降龙木。
直到现在神识出窍，她才发现，原来星星点点，整个大陆、海底、天空、山棱中有这么多降龙木碎片。
简直就像曾经发生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把一大个降龙木给炸了，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她无意识在每个降龙木之间跳跃，像一个拾荒人一样，循着降龙木的痕迹，一路走，一路捡，每跳跃到一块降龙木碎片上面，她的神识就更加凝练一些。
或许是因为有人把这千年不朽，万年不腐的降龙木捡回家去的缘故，有人把降龙木拿来垫桌脚，有人拿来做锅铲，有人拿来做镇纸，还有人用这难以雕琢的木头，拿来雕琢神像。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木头丑丑的，质量却很好。
世间没有降龙木，降龙木却存在于各个角落。
在一次跳跃中，郑禾的神识跳到了一个陌生的神龛里。
竟然有人因为降龙木火烧不起，水淹不烂的缘故，把这块石头似的木头和那些野神一起供奉。
郑禾左看看，是个黄大仙，右看看，是只狐狸。
她听见有孩子在问：
“阿娘，为什么要供奉这块木头啊？”
“这木头好难看。”
她母亲捂住小孩儿的嘴，“罪过罪过。”
“我和你说，这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块木头，但它可比人坚韧多了，怎么折腾都没事儿。”
“都说祸斗要来了，爹娘但凡有些本事，都带你出去了。”
“拜谁都是拜，拜这黄大仙白大仙，拜这木头，总不要钱。”
“管他有没有用，拜了，咱们尽了咱们的礼数，也算心安。”
“你可别看不起这木头，这块木头是你家祖传的，据说之前祸斗上岸，咱家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这木头挡在门口，把祸斗绊了一跤哩！”
郑禾：“······”
她的神识很快又从这户人家飘走，在山林间跳跃，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跳到了一个野庙里。
这真是个再野不过的庙了。
不知何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块降龙木，竟然直接用降龙木雕了一个小小的神像。
这个神像正是大雍国最流行的拈花一笑太子像。
“太子殿下，施展神威，把祸斗赶出去，救救杜鹃湾！”
“太子殿下，赐给我一个英俊潇洒，还特别有钱的男人吧！”
“他最好只喜欢我一个人！”
“我今天出门就要遇到他！”
“太子殿下，求你，让我出门就能捡到一百两黄金吧！捡到黄金，我就能离开杜鹃湾了！”
“太子殿下，求您赐给我一只烧鸡吧！”
“还有卤猪蹄、烧花鸭、烧大鹅、烤乳猪、蒸鹿尾！”
“再给我来十碗面！”
“嘶——”
求着求着，这人竟然咽了咽口水，饿了。
郑禾：“······”
那个什么太子殿下平日里听的，就是这样的愿望么？
啊这······
人家能成神也是有道理的。
只不过，他们这些愿望，郑禾不知道那太子殿下有没有听见，她倒是全听见了。
她也不会显灵。
她要是能显灵，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帮一许愿，就没完没了的人，都咒成一个哑巴。
太啰嗦，太琐碎了。
而且贪得无厌。
那些虔诚跪拜，还煞有其事在上香的人自然不知道，在这尊神像里的人，并不是他们心中那位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而是一个刚刚上道的，菜鸡郑禾。
郑禾试图从这尊神像里脱身。
可那些人的噪语波浪一样环绕在她身边，把她的神识都变得沉甸甸的，提不起劲来。
她在这聒噪中筋疲力竭，想说话，让他们不要再念叨了，可连嘴皮子都张不开。
郑禾在神像里捂住耳朵，转过身，不去看那些贪得无厌的人。
这时，她听见旁边有人自言自语：
“太子殿下，我问你呀，阿牛哥他究竟喜不喜欢我？”
漫天愁苦中，这个姑娘清脆的声音就像一盏薄荷清茶，郑禾听她那些絮絮叨叨的少女心思，只觉得从头到脚的畅快。
“诶呀！怎么好问太子殿下这种问题！”
姑娘年纪不大，素面朝天，说不上细皮嫩肉，可也算是清秀，头发上还插了一朵小花。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偷偷看了眼边上，发现没人在看她之后，才扇了扇脸上的热度，放下心来。
她葡萄似的小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太子殿下，你觉得······我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