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残阳彻底沉入西山墨色的脊线,无月的夜穹如同被打翻的浓墨,迅速浸染了整个天地。皮家仡佬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寂静笼罩,连平日里最胆大的黑子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安,吠声压抑。
江河家的院子里,却透出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油灯的光芒从窗户透出,映照着几张年轻而凝重的面孔。
大夯、二愣、满囤、大胜、杠头、立秋,这六个帮着干娘收了一天麦子的后生,原本正围坐在桌旁,等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汗毛倒竖的消息。
“……情况就是这样。”江河言简意赅,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皮木义带着一伙拿枪的悍匪回来了,占了皮家大院,图谋不轨。咱们这里,很可能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一席话,如同冰水泼进滚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啥?皮木义那狗日的回来了?还敢占大院?”二愣第一个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带了多少人?俺们抄家伙跟他拼了!”大夯梗着脖子,胸膛起伏,那股子莽撞劲头上来了。
“拼?拿什么拼?”江河猛地打断他们,目光扫过一张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涨红的脸,“人家是三十个从千军万马中挑出来的嗜血精英,手里拿的是最狠的家伙什!咱们硬刚肯定不行”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年轻人盲目的热血。满囤、大胜几个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非村里打架斗殴可比。
干娘端着一盆粥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盆沿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响。她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满是担忧,却强自镇定道:“根子,那可咋办?”
江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快速做出安排:“硬拼是下下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人,不能让皮木义抓了人去当人质,更不能让咱家人受牵连。接下来,吃完饭抓紧回去让家人收拾紧要东西……只说有流匪过来,然后悄悄到村东头老皂角树下集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干娘身上,语气放缓却坚定:“娘、来妮姐和胖丫、小末、狗娃都要跟着走。”
“俺……俺听你的。”干娘重重点头,又不舍“可咱家新打的粮和牲口怎么办?”
“暂时留在家里,惑许明天那些狠心狼就被赶走了!”江河说。
几个后生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江河说的是唯一稳妥的办法,立刻应声,匆匆吃了饭悄无声息地蹿出院子,融入夜色。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村东头老皂角树下,影影绰绰聚集了二十来口人,多是老弱妇孺,脸上带着惊惶与不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江河驾驶着那辆德制汽车打头,后面跟着一辆偏三轮摩托车,还有那辆挂着木爬犁的适合山地行驶的雪地摩托,如同暗夜中浮现出的钢铁怪兽,稳稳停在了人群前。
“快!上车!玉芬、春红、来妮抱孩子坐汽车,其他人坐偏斗摩托和爬犁!动作快!”江河跳下车,声音低沉而急促。
没有多余的废话,在江河和大夯等人的搀扶安排下,人们迅速而安静地登车。引擎再次轰鸣起来,三辆车亮起的灯光,如同一条沉默的游龙,驶离村庄,朝着莽莽苍苍的牛角山深处驶去。
山路崎岖难行,但好在车辆性能稳定加上几个人无比小心,他们最终还是安全抵达了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桑蚕渔基地。这里有精心修建的哨塔和围墙。如果没有重武器和足够的人手,不会被轻易攻破
将惊魂未定的家眷安顿好,江河将大夯、二愣等六人和小伍子姐夫带来的几人混合编组,布置在了基地的哨塔和关键出入口。
“听着,”江河站在哨塔下,目光扫过这些刚刚拿起枪、神色还带着些许紧张的年轻面孔,“暂时不会有援兵。我们只能靠自己。如果……我只是说如果,那些职业军人发现了这里并跟了进来,你们手里的枪,就是保护身后爹娘老小的最后一道墙!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放亮,耳朵竖尖!明白吗?!”
“明白!”众人压低声响应,虽然声音带着颤音,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玩笑,不是械斗,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失败的后果,无人可以承受。
安排完防御,江河的心只放下了一半。他招手叫过小伍子:“跟我走。”
两人离开基地,汽车一路颠簸,一直开到牛角山下二爷住的那座窑洞跟前,打开密道:
“进去。”江河率先侧身而入。
小伍子紧随其后,当他借着江河打亮的手电光看清门后的景象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了嘴巴,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震撼!无比的震撼!
眼前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而是一个经过人工扩建、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足有十几米那么高,面积大得一眼望不到头!手电光扫过,看到的不是岩壁,而是……堆叠如山的木箱!码放整齐的油桶!还有用帆布覆盖着的、隐约露出冰冷轮廓的……车辆甚至更大型的装备!
这里的物资储备,简直堪比被前段时间他们在东北毁掉的个巨型军用仓库加在一起都不止!小伍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这么齐整的“硬家伙”!
“江……哥……这……这是……”小伍子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结巴得厉害。
“这里除了我,只有你知道。”江河语气平淡,手电光缓缓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今天咱们两个要用这里的东西打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