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清明节前托梦
在城市的钢铁丛林之中，距离清明节还有三天，林晓正深陷于一个重要项目的忙碌漩涡。办公室内，文件堆积得好似巍峨山峦，摇摇欲坠；电脑屏幕上，数据与图表闪烁跳跃，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缚。敲击键盘的声响急促而杂乱，电话铃声、同事的讨论声交织成一曲喧嚣的工作乐章，让他连片刻的喘息都成了奢望。
骤然间，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办公室的嘈杂。林晓手中的笔猛地一颤，毫无征兆地掉落，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住。他眉头紧蹙，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看清是母亲来电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如潮水般迅速涌上心头。
“喂，妈，怎么了？”林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母亲带着哭腔，焦急地说：“晓儿啊，你爸最近精神差极了，整宿整宿念叨你爷爷。昨晚可算睡下了，半夜却被噩梦惊醒，吓得脸色惨白，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
林晓的心狠狠一沉，好似被一块巨石猛地击中。在他的记忆深处，父亲一直是坚毅、沉稳的象征，如同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山，从未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妈，您先别着急，我马上请假回去。”他顾不上手头尚未完成的工作，也无暇思索请假可能引发的工作延误，当即向领导请了假，决定趁着假期提前赶回阔别已久的老家。
林晓到家时，夜幕已然深沉。乡村的夜晚静谧得如同沉睡的婴儿，与城市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形成鲜明对比。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反而更衬出夜的宁静。父亲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佝偻，好似一棵饱经风雨侵蚀的老树。他眼神空洞，直直地望向窗外，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脸上，让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每一道沟壑都仿佛镌刻着岁月的沧桑，诉说着无尽的疲惫与哀愁。
瞧见林晓归来，父亲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疲惫与惶恐，如同在黑暗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爸，我回来了。”林晓走上前，轻声说道。“回来就好，路上累不累？”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暖黄的灯光原本应营造出温馨的氛围，此刻却被父亲颤抖的声音打破。
“这几天夜里，你爷爷总出现在我梦里。他一声不吭，就用那哀怨至极的眼神盯着我，伸手想要抓我，可我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狠狠责怪我。”父亲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林晓赶忙安慰：“爸，兴许是您最近太累了，又快到清明节，心里惦记爷爷，才做这样的梦。”
父亲默默摇头，说：“我知道你们是想安慰我，可那梦太真实了，就好像你爷爷真的站在我面前。”
母亲也在一旁附和：“老头子，别瞎想了，说不定就是个梦而已。”但父亲只是叹气，眼神中的忧虑丝毫未减，仿佛那梦境中的恐惧已深深扎根，挥之不去。
夜里，林晓躺在儿时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倾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奇诡的图案，宛如一幅被扭曲的神秘画卷。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那是老房子独有的气息，混杂着岁月的陈旧与时光的沉淀，每一丝气味都勾起往昔的回忆。
突然，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林晓感觉房间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一层无形的冰霜悄然覆盖在身上。他下意识地紧紧裹住被子，正要强迫自己入睡时，却听到房间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好似来自地狱的阴森低语。
林晓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他死死地盯着门口，大气都不敢出。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走进房间，身上穿着那件破旧的深蓝色中山装，正是爷爷生前最钟爱的衣物。林晓的喉咙干涩得好似要冒烟，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黏腻的感觉让他愈发恐惧。
“晓儿……”那声音沙哑而熟悉，正是爷爷的声音。林晓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走到床边，用那干枯如柴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触感冰冷刺骨，仿佛是从另一个冰冷的世界传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晓儿，你爸知道错了，让他来看看我，把我挪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爷爷的声音在房间里悠悠回荡，带着无尽的哀怨与凄凉，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的痛苦与委屈。
林晓拼命想要张嘴询问，可嘴巴却像是被胶水死死黏住，怎么也张不开。爷爷说完，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如同消散的烟雾，最终消失在了房间里。房间的温度慢慢回升，林晓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
第二天清晨，林晓将昨晚的梦境告诉了父亲。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晓焦急地问。
父亲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出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当年，爷爷正值壮年，家中却一贫如洗，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常常食不果腹。为了让家人能吃饱穿暖，爷爷每天天还未亮就出门劳作，无论是在烈日炙烤下弯腰种地，还是在崎岖山路上负重砍柴，亦或是帮人干各种粗重的体力活，只要能挣到钱，他都毫不犹豫，从不喊累。父亲小时候身体孱弱，三天两头生病发烧，爷爷为了给他治病，四处奔波借钱，跑遍了附近的每一个村子，挨家挨户地向人哀求。有一回，父亲突发重病，高烧不退，整个人昏迷不醒，村里的郎中们都束手无策，纷纷摇头叹息。爷爷心急如焚，背着父亲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几十里山路，向着县城的大医院赶去。一路上，爷爷累得双腿发软，几次差点摔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但他始终紧紧地背着父亲，一步也未曾停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治好儿子的病。
后来，父亲长大成人，怀揣着梦想，决心外出闯荡一番事业。爷爷虽然心中满是不舍，那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心头宝，要去远方，怎能不担忧牵挂，但还是全力支持他，把家里多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仅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当作父亲的路费。父亲离开后，爷爷独自留在家里，继续在那几亩薄田上辛勤耕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都翘首以盼，期待着父亲能在外面出人头地，衣锦还乡。
然而，命运总是这般无常。爷爷去世时，由于家里经济窘迫，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没能给爷爷寻一块风水好的墓地，只能草草将爷爷葬在了村外的一片荒地上。后来，随着村子的发展变迁，那片荒地被规划成了垃圾填埋场。从那以后，垃圾车来来往往，轰鸣作响，原本宁静的土地变得肮脏不堪，恶臭弥漫。父亲虽知晓此事，但这些年一直被工作和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为爷爷迁坟，这件事便成了他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他内心满是愧疚与不安。
林晓听完父亲的讲述，心中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泛红。“爸，咱们不能再让爷爷受苦了，一定要给他迁坟。”
“嗯，这次说什么都得把这事办好。”父亲坚定地点点头。
林晓和父亲当即决定，趁着清明节，无论如何都要为爷爷寻觅一块好墓地，完成迁坟之事。他们四处打听，托了许多人，跑了好几个村子，踏遍了周边的山山水水。终于，在邻村的一处风水宝地找到了合适的墓穴。那是一片幽静的山坡，四周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而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大自然为爷爷奏响的安魂曲，这里宁静祥和，宛如世外桃源，仿佛是上天特意为爷爷选定的安息之所。
清明节当天，林晓和父亲带着家人来到爷爷原来的墓地。当他们挖开坟墓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满是震惊与悲痛。爷爷的棺材已经被垃圾和污水浸泡得面目全非，周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恶臭，那场景如同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痛了每个人的心。父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爸，是我对不起您，让您受委屈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面忙自己的事，忽略了您，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哭声里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那被污染的土地上。
众人齐心协力，将爷爷的棺材抬出，重新安葬在了新的墓地里。林晓在心中默默祈祷，愿爷爷能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安息长眠。他们在墓前摆满了爷爷生前爱吃的点心和水果，点燃了香烛，袅袅青烟缓缓升腾而起，仿佛是爷爷的灵魂在与他们温柔告别。一家人围聚在墓前，静静地缅怀爷爷，那些与爷爷共度的温暖瞬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如同一幅幅珍贵的画卷，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自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被噩梦惊扰。一家人的生活也渐渐回归平静，只是每至清明节，都会早早来到爷爷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寄托深深的哀思。铭记根本，莫忘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