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收拢眉宇，一动不动的目光盯着白求跹直发虚。
白求跹正想拿别的话题扯开，草灵君却说道：“我这辈子只想一个徒弟就够了，你不也觉得自己再多个徒弟很累吗？要是被你师妹知道了，你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完整地坐在这。”
宋昀冷哼一声：“我不过随口说说，就算她真的答应，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又没逼她。”
“怎么又扯到你的师妹身上去了？”白求跹茫然地看着宋昀。
宋昀却没有再看她，说：“没什么，你用心学着点。”
“欸。”白求跹应了。
草灵君含笑看了看白求跹，不露声色说：“小白，你今年几岁了？”
“十四。”白求跹摸摸头。
草灵君笑意更浓：“可有婚配？”
宋昀一抬眼。
白求跹脸一红，说：“没有啊。”
草灵君笑而不语，宋昀却像什么被气着了一样，呵斥道：“尽说些不打紧的，还是先想想接下来干什么吧。”
“接下来，我还是开我的药铺啊。”草灵君悠悠地转着茶盏。
宋昀说：“我帮你采集药草，你把需要的材料写下来。”
白求跹左右看看，说：“你们开药铺的就两个人，不多招个伙计吗？”
宋昀淡然道：“两个够了，多加一个也没用，反倒添乱。”
草灵君带着笑意说：“小白要是得空，也可以去街上的药铺帮我们，就在西平街上，名字叫‘草莲堂’的便是。”
“哦。”白求跹说。
她看了看日中，目光略有闪动，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草灵君说：“只要你想来，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老宋，送客吧。”
宋昀瞥他一眼，起身送白求跹出去。
隔了几日，白求跹瞅着空闲，就趁爹娘未回来，去敲了对面的门，草灵君果然亲身打开，邀她进来。
白求跹平时因上学才打扮成男子模样，如今放假，只穿了件淡紫色的齐胸襦裙，配蓝白色上衣，浑身透出一种冰灵可爱之感。
草灵君请她入座，倒了盏香茶，白求跹抿了抿，姿态端正，颇有当年华山之风。草灵君微微眯眼，似在回忆着某件往事。
白求跹左右略看了看，说：“宋昀不在？”
草灵君含笑道：“他不是经常有空的，多早晚有事出门，昨天刚走。”
白求跹微有讶异，话已先出口：“他去哪了？”
草灵君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淡淡垂下目光，说：“回华山镇了，过段时日再回来。”
“华山镇？他家那么远，这一去要很久吧？”
“他，哼，可是个大忙人，一天到晚有许多事务。我劝他多次了，该找个人打打下手，他偏说没一个合适的。”
白求跹随意点点头，又问：“我去你们药铺那里看过了，那两个下手长得还伶俐，是你们新招的吗？”
草灵君微笑道：“哦，那两人是老宋的徒弟，跟来历练。”
白求跹挠挠头：“以前怎么没见过？”又看看周围：“草灵君，你这里怎么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所有家务活都自己干吗？”
草灵君捧起盏，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没什么灰尘，家务活干干还是很轻松的。”
白求跹咋舌：“我从小没怎么干家务，家里也没一个丫头小厮，省吃俭用还是好的。”
草灵君看着她：“你的眼睛近来感觉如何？”
白求跹一拍手掌，说：“我正要说这事呢，草灵君啊，你的药可真好用，我视线明亮多了。”
草灵君说：“这药治标不治本，若想彻底好，恐怕还要费很多周折。”
白求跹挠了挠头，说：“我上次去寺庙，遇到老方丈，教了一个治疗眼疾的咒语：释迦辉耀。每天至少念二刻，最好不食五辛和蛋类。”
草灵君幽幽道：“是不是还有个手印？”
白求跹连连点头。
草灵君问道：“那你试了吗？”
白求跹摇头：“那个手印，有点难啊。而且，我也不一定……”
草灵君叹着气：“一切还是要靠缘。你的眼睛，我想不会有问题，总有一天能康复的。”
白求跹只当草灵君好意安慰她，答谢道：“嗯。”
草灵君起身，往香炉子里丢了一块药料，又回到了座位。
白求跹嗅了嗅，问：“这个是……苍术。”
草灵君双目微眯：“你也点过？”
白求跹笑道：“我曾经常被邪灵欺负，就让老爹点赤术，驱散他们。”
草灵君颔首道：“苍术的确有着功效。不过，白术的效果更好些。”
白求跹吐舌：“白术太贵了。”
草灵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求跹看了看他，又说：“那个，说起来，就是有一件事。我就跟你提一下，就是……你也不用真的去管。这个街上的薄府你知道吗？”
草灵君沉吟道：“西平薄家？”
白求跹点头说：“对对对，比较有名的。他们家的少爷和我是塾友，昨天课后跟我说他们那边亲戚的女儿被不干净的东西迷惑，现在在床上奄奄一息，病入膏肓了。嗯……不久前的晚上，我也发现了一些可疑迹象，却不确定害薄家小姐的是不是灵魂……呃，自古医巫不相容，我忘了你是学医的，哈哈……可能你不相信这是真的。”
草灵君沉沉得看了她许久，就在白求跹没趣想一笑了之扯开话题的时候，开口说道：“我相信。”
白求跹一愣。
草灵君一转目光，悠远而又深沉：“这世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也有许多灵异事件，不信者不信，信者当自然。我不仅相信世上真有那些东西，还相信你说的话。”
白求跹有点感动，扯了嘴角说：“谢谢。”
草灵君看向她，又说：“你被邪灵欺负过？”
白求跹抓抓头发：“是啊，我从小就这样，倒霉。”
草灵君默然不语，却从腰间取出一个淡绿色的香囊，交给白求跹：“你把它戴在身上，那些冤魂恶鬼就不敢为难与你。”
一听说这香囊能驱邪，白求跹就高兴了，不顾礼数地拿了过来，兴奋道：“那多谢草灵君了，太好了，可以花钱买苍术了。”
草灵君淡淡微笑，只看着她不说话。
白求跹将香囊佩戴在自己的腰侧，看着草灵君说：“草灵君，说真的，你还真像个大神仙。”
“哦？”草灵君眉梢一挑。
白求跹比划着：“你看啊，你的相貌一见就让人感觉和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却总是一身清爽干净，活脱脱的一棵世外仙草。”
草灵君一勾唇，说：“仙草？”
白求跹嘿嘿干笑，草灵君姓草，又常穿绿色衣裳，整个人又高又瘦，可不像草吗！
草灵君略微失神，说：“其实，我的……内子，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是叫草草的。”
记得那个时候，澹台莲还是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手里紧紧攥着两个香饽饽，在他一遍又一遍谆谆教诲下，抬起头，坚定而又稚嫩地说：“草草……”
他一怔，面色微红，纠正道：“是师父。”
“草草，草草……”她固执的叫着。
他气得指着自己的鼻子，板起脸：“我是你师父，叫师父！”
“草草。”
……
白求跹稍稍一愣，留意到草灵君眼底一闪而逝的怜惜和惋叹，想到这屋里没有旁人，紧张问道：“难道令正……”去世了？
草灵君眼神略有失落，闻言抬起脸，说道：“她……在我原来的家，没有跟来这。”
“哦，”白求跹松了一口气，以为踩到别人的痛脚，但等回过话味来，又是一愣，“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身在你老家？”
草灵君说：“她本是高着，能照顾好自己。我出发前也跟她说好了，等……事情过了，就会回来。”
一个两个，这些男人都这么怪。
白求跹不好问别人的家事，也不在意，就罢了。
草灵君送她出门，忽然想到一事，问：“你说薄家的小姐被邪物缠上？”
“是啊。”白求跹回过头，又补充了一句：“她是薄家少爷薄求的表姐。”
草灵君一皱眉，道：“论理来说，不会又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的，其中大有蹊跷。”他猛地瞳孔一缩，正色看向白求跹，说：“小白，今晚你可有空？”
这一声“小白”，让白求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忍着一些不适应，说：“有空。”
草灵君凝眉道：“你带我去薄小姐那儿看看，或许有什么猫腻。”
哎，不好，她晚上要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怎么能熬夜陪他？
“这个，薄小姐尚未出嫁，你虽为医者，但夜半去别的女孩闺房里不太合适吧？”白求跹想找话让他改个时间段。
草灵君摇头道：“无妨，且此事尚有问题，夜深最宜行动。其他的，我自有计较。”
白求跹咽了口唾沫，说：“其实，呃，我不知道薄小姐家怎么走，可是薄求知道。总不能大晚上的把他叫起来吧？”她咧开嘴干笑。
哪知草灵君不罢休，说：“既然这样，只好你跟他说好，今晚戌时带我们潜踪彼室，查看端倪。”
白求跹吞了口唾沫，呃，这时辰，爹娘估计早睡了。
想到明天还放一天假，白求跹只好委曲求全说：“那好吧，我答应你。”
草灵君颔首说道：“嗯，今晚亥时，我家门前见。”
白求跹走回去的路上，脚还被绊了一下，他娘的，还要约定在他家门前见，可不是在她家和他家中间吗？
不管了，既然答应，那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