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寒随意叫了一辆车,便是来到了秦府。
秦府那扇刻满了金丝镂的朱红大门处处显露着威权与野心。
门口的两座玉狮子栩栩如生,往那儿一坐,便叫是鬼神愁。
夜无寒走上前,抓起一只门环,正欲扣,大门却是被打开了。
“欸?夜公子?”门内站着一个平面小生。
小生身后竟是秦威。
“伯父,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夜无寒问。
秦威的眼神由惊转喜:“呀!这不是小夜吗?怎的今日突然来访?我正要去寻你呢!”
“我本是来寻雪月,伯父找我可谓何事?”
秦威眸子陡然亮了亮,忙去搀扶他的手,邀请进府:“来小夜,我们进屋慢慢谈。”
“好。”
夜无寒任由他拉着自己往里走。
小生关上了门,也跟了上来。
夜无寒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有些诧异:这不似往日去往大厅的路。
但他隐藏住心中的疑惑,随着秦威去了。
直到被带至内府的一座华丽的房屋,秦威才开口道:“小夜,且随我进屋,那个何雨你就在此等候,没我的命令不得入屋。”
“好的老爷。”那小生驻足在门口。
秦威随后便推开门,带着夜卫国进了屋。
夜无寒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过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屋内摆放着许多古玩,布局典雅闲适,又有卧榻书巾,夜无寒故而猜出这是秦威的住处。
“没成想伯父竟是有这等闲情雅致。”夜无寒看着一个“梅上枝鸟鸣”的青花瓷瓶道,“若是伯父喜欢这些玩意儿,我那边兴许也能送上几许。”
“小夜啊,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秦威坐在了书桌前,眼中透露出一丝阴戾,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友好,而是略有轻蔑。
夜无寒心中冷哼一声,从先前没有再看到过卢康,夜无寒大抵也能猜出一些了,如今他语气的转变,更是让夜无寒确定了那个答案。
他转过身,一脸毫不知情地问道:“伯父,您请说。”
秦威闻言冷峻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暖意,道:“小夜,你很优秀。论饱腹经纶者,不及你通世知理;论虑无不周者,不及你精明能干。你可知,在我心中你的无可替代之位?”
“伯父谬赞,我只不过懂得尊师重道之理,又于长者心有所畏罢了。”
“哈哈,不,这些话不赞一词。”秦威脸上忽然露出胜利者自信的微笑,手指轻轻扣了扣书桌,“只是墨离,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够谨慎。”
夜无寒的神情依旧淡定自若,他坚信秦威定需要以他谋利,故而虎狼相助,并不会直接揭发他。
“既然伯父已然知情,我说再多又有何用?”夜无寒像是认命道,“我知已无退路,伯父有任何要求可尽数提出,只是恳请留有一步退路。”
秦威闻言很是欣喜道:“哈哈哈!小夜!你果真是聪明人!”
像夜卫国这般懂得分寸得宜,审时度势之人,秦威很是喜欢。
他站起身来,走到夜卫国身旁,将右手搭在他的右肩上,道:“小夜啊,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最满意的女婿,我自不会将你逼入绝境,你与皇室宗亲关系密切,只要你日后常与我秦家搭建这桥梁,我不仅不会亏待你,还依旧会把我的女儿嫁给你。”
“谢伯父宽宏大量!”夜无寒恭敬地鞠躬行礼。
看到有这么一个完美的女婿,秦威内心的杀意早已荡然无存,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人杰的满足感。
秦威将手放下,微微点头笑道:“去吧,我闺女就在房间。”
“好的伯父,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夜无寒面色平静地离开了。
秦威望着夜卫国离去的背影,越发地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洋洋得意地也就出去玩乐了。
……
要说这种被人威胁是什么滋味,夜无寒的回答是心如止水。
一个真正的强者,往往是能够克服弱者本能的愤怒,激烈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问题复杂化并趋向弊端,平静地去思考问题出现的原因根本所在,并寻求破局的方案,这才是强者思维。
就宛如生活中的激进者,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令其心愤,并被暴怒的12秒癫狂控制,做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和平社会会在一定的时间内赦免激进者的错失,但最终反映出的唯有不被社会溺爱的抛弃的痛苦。
简言之,心欲怒而抑,此为本事。
去往秦雪月闺房的路上,夜无寒计划着接下来的打算:“想要灭掉秦家单凭我如今的势力是强来不了的,所以只能去依靠他人,那么,去找谁呢?”
夜无寒转过拐弯处,灵光一闪。
“不错,试问这长安城中,能与第一世家掰手腕的也唯有那两家了,更何况又有人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是越来越重。”
确定了人选,夜无寒便开始在脑中模拟与龙家家主龙九天和明家家主明非羡的对话。
“哎哟!”
夜无寒失神间竟撞到了一名瘦弱的女子,急忙伸手接住女子的腰:“抱歉,我方才没有注意,可有受伤。”
女子被其揽在手中,太阳的微光被房檐遮掩,闪烁着那俊美孤傲的脸庞,冬夜寒星般的瞳眸,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
那削薄润色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型,又加之清风挑发,冲击着稚嫩少女的乱心,仅是一眼,便是万年,失神不知何处。
夜无寒看着少女,确信是有些熟悉的,但却没有什么印象。
将她的腰扶正,便放了手,道歉道:“姑娘,确实是无意之举,如有冒犯,多有得罪。”
“不,不用,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少女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羞怯,俏脸上也抹上了红晕。
夜无寒心中只觉无奈,道:“姑娘,我还需去寻雪月,方便让一让吗?”
“哦……哦!好!”少女闻言眼中流露出些许失落,便是让开了身子。
夜无寒径直绕过了拐角。
“那个夜公子!”少女突然叫住道。
“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我叫秦芳草。”
“好,我知道了。”
夜无寒径直离去。
秦芳草望着他那无情的背影,心中默默黯然神伤:终究是姐姐的人,我还是不要再过多痴望了。
夜无寒走在长廊间,想起刚刚的名字:“似乎有点印象,好像是秦威的二女儿吧。”
他不由得深思起来:“就她方才表现,似对我心有所恋,这是否会造成雪月的麻烦?或许我可以给她一点暗示,让她多加注意一点。”
夜无寒并不认为所有人都心理肮脏,可他又无法保证所有人都心地善良,所以做出预防总是应该的。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秦雪月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开门。
“奇怪,秦威说她在屋中,怎会没有回应?”夜无寒猜想了一下,“按照她的性子,应该也是闲不住,可能在哪里游玩吧。”
“那我便进去等她回来吧。”夜无寒于是轻轻推了推门,并没有上锁。
一进门,便有淡淡的清香传来。
环顾了一下,依旧是老样子,只不过那块破砖换了。
夜无寒在桌前坐了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一安静,夜无寒就喜欢想。
“现在极夜教各方面都差不多完善了,基本上各司的信息在生死门的帮助下我都全然了解,只不过天造司,之前生死门里传来的信息是一切如常,这就是最不正常的,一个科研部门怎么会一切如常?实验事故都少有听说,又加之天造司距长安遥远,我难以得知其真,所以还是得自己亲自去检查一下。”
“至于李世民之前要求的让我派出人手抵御长城魔种之乱,兴许也该收回一些兵力了。”
夜无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给他嘴唇烫了一下。
“嘶~”
“不对。”夜无寒突然想到什么,“茶水是烫的!”
“夜公子……你怎么会在此……”
一道熟悉的柔声传来。
夜无寒抬眸一看,那竟是秦雪月!
她刚刚沐浴完毕,乌黑的长发还带着些许湿润,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如瀑布般流淌下来,发梢还滴着晶莹的水珠,闪烁着些许光泽。
肌肤从窗叶透进的曦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仿佛初绽的梨花,带着一丝娇嫩的粉色。
水珠顺着她的锁骨滑落,留下一道道晶莹的痕迹,宛如珍珠在肌肤上游走。
她的身上只披了一只轻薄的纱衣,轻抿着湿润的红唇,眼神时而躲闪,时而回视,脸颊上的淡红娇羞着空气。
面对如此香艳的场景,夜无寒立即站起身转过去,可语气依旧那般沉稳:“我来寻你有事商量,你且先穿好衣裳。”
秦雪月闻言眼底闪过些许惊喜和高兴,小步走向背对着自己的夜卫国,微笑道:“夜公子有事坐下说便是,我刚沐浴了热水,须先以清风散散热气才是。”
说罢便是牵起他的一只手,邀请他坐下。
夜无寒见她不那么在意,自己也不再过多在意了,顺应着坐下。
秦雪月见桌上已有茶,便也直接坐在了一个凳子上,问道:“夜公子近日少有拜访,如今突然造访,想必是很重要的正事。”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怪。
夜无寒即便是听出了,也只能装作听不出,一脸正经道:“我听老白说,你接手了夜家的一些工作?”
秦雪月闻言垂了垂眉:“抱歉,我之前没有及时跟你说,你倘若觉得我做得不够好,我也可以立即退出。”
“不,你做的很好。”夜无寒道,“我查过夜家最近的财政收入,都在以指数级上升,我本以为是老白的功,没成想竟是雪月你的功,正要来感谢你。”
秦雪月瞳孔微微放大,有些兴奋地问道:“真的吗?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夜无寒摇了摇头:“没有。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能够帮助到你就好。”秦雪月唇角不由得翘了一下。
“不过你做的事情太杂,互不相通,这样是会影响精力的。”
“没关系,我并无妨碍。”
“这可不行,劳神伤身不可取,若为钱财而伤及形神,那这钱便一无是处。”夜无寒关心道,“所以后面就让我替你好生安排一下工作吧。”
“好。”秦雪月心中一暖,双手不由得搭在了腿上。
“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至于工钱,你说了算。”
秦雪月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指,低头道:“夜公子,工钱就免了,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夜无寒闻言顿了顿,随后点头道:“嗯,一家人,不生分。”
过了一会儿,二人也没再多说。
夜无寒站起身道:“抱歉雪月,我还有工作要安排,就暂时不能陪你了。”
说罢便转身打算离去。
正在垂头想着什么的秦雪月一个激灵,猛地伸出手,一把拉过他:“夜公子等等!”
这一拉,毫无防备的夜无寒瞬间被迫转过来,往下倾倒。
他欲要用手撑住桌子,可秦雪月此刻已经被撞倒,故而放弃了这个选择,右手抱住秦雪月的后脑勺,以免磕碰,左手扶着她的腰,肘关节撑地,以免摔伤。
如此,便又是形成了一个暧昧姿势。
二人面面相望,夜无寒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秦雪月吐出的热气。
秦雪月的眼中情意逐渐泛滥,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春风拂过的花瓣,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
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仿佛是春日里最娇嫩的桃花,轻轻绽放在白皙的肌肤之上。
嘴唇微微抿起,又似忍不住要溢出的甜蜜。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然退去,只剩下那唯一的焦点。
夜无寒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知道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忙要起身,却被秦雪月死死抓住。
夜无寒不敢过于用力挣脱,那样兴许秦雪月的手指都得破烂,只能劝道:“雪月,先起来再说。”
同一个房间,同一个姿势,只是没了翘凸的石板,结果便俨然不同。
“夜公子……”秦雪月吞咽了一下口水,将其拉得更近。
二人的脸近乎快要挨在一起。
“杀了她。”
一道无情诡异的声音在夜无寒心中莫名响起,那很像他的声音,可夜无寒又确定那绝对不是自己。
“雪月!你冷静一点!”夜无寒忍住心里的杀意吼道。
秦雪月却完全像失了神一般,只剩下情欲的操纵:“夜公子~请要了我……”
操!
夜无寒心中啐骂一声,猛然一个起身,强行将秦雪月的手掰开,将她放在桌子上,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不珍惜自己!”
随后瞬间反应了过来,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真言,吼道:“你知不知道如此不成体统的行为是对爱情的一种玷污!那应当发生在我们的新婚夜!而不是现在!”
秦雪月被骂得眼神呆滞,一时之间,她竟觉得夜公子不再是夜公子,不过幸好,听到第二句后,夜公子便仍旧是夜公子了。
但无尽的委屈与悲伤依旧如潮水般涌来。
她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倾倒进了夜卫国的怀中。
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裙角,指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指甲深深嵌入柔软的布料中,却似乎也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痛楚。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狂风肆虐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掀翻。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夜无寒的衣裳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她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哽咽,像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哀鸣,诉说着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地道着歉,好似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
夜无寒此刻也平息了怒火,垂头看着她凌乱的发丝,不由得抱住了她的头,任由其在自己的怀中哭泣,声音真诚道:“我才要说,对不起。”
夜无寒不知她哭了多久,痛了多久,只知最后她昏了过去。
他将其放在床上,把了一下她的脉,还好,并没有病。
随后留下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抱歉,是我语出过激,好好休息,待来日再会。
……
夜无寒坐在回夜王府的马车上,他的寒眸深邃,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或许我早已把她当作了家人,至少她对我真诚。”
“但我也清楚,她对我的情,是爱情,而我对她的情,是亲情。”
“我到底应该如何收场?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与之结交。”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明知再无法动情,却要玩弄一个追逐纯洁爱情的小姑娘。”
“可这般想到了,又能如何?我的脚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停止,如今的多情自省,算是对她最后的真诚。”
“那我所能做的便只有……”
夜无寒拿出一个小册子,这是他记录“秦家覆灭计划”的灵感册。
拿出一只钢笔,翻开到最后一页,标题为——秦雪月之死,下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被删改数次的计划。
随后用钢笔将“秦雪月之死”整页划掉。
“秦家必须亡,但你可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