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婉君就跟顾老夫人称了病，拖延了交给她的任务。
顾老夫人迫切见孙媳妇，直接派了顾漾身边的林特助去请鹿桑。
林睿实在是两头为难。
老夫人悄悄给他下的令，不许他透露消息给自家总裁。
来到临江公寓，碰巧就遇上了要出门的鹿桑。
“鹿小姐，我们家老夫人醒了，想当面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能不能去一趟顾家老宅？”
鹿桑皱了皱眉，正想拒绝。
电梯就出来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
是鹿铭。
男人紧张地搓搓手，窘迫地看向了鹿桑。
“桑桑，听说你跟顾总已经决定在一起了，爸爸想……”
鹿桑直接无视了他，扭头看向了林睿，“顾漾在家？”
林睿「啊」了一声，顿时看出了情况的微妙之处，立马附和，“顾总那边已经通知了。”
“那正好，我找他有事，”鹿桑率先走开，“走吧。”
鹿铭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喉咙里，被无视了彻底，尴尬地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
“鹿小姐，你先坐在这边稍等，我给顾总禀报一下。”
林睿把鹿桑放在了院中的亭子里。
鹿桑点了点头。
林睿一走，鹿桑的手腕就被人猛地扣住，一把拽进了昏暗的侧厅。
“鹿桑，”对方低沉的嗓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她抬眸，对上一道灼灼逼人又格外幽怨委屈的眼神。
顾云舟？
“放手，”鹿桑冷声道，试图抽回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
顾云舟低嘲一声，眼底却毫无温度，“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鹿桑微微一顿，“你确定没搞错？顾云舟，我们之间除了一次商家与顾客的关系，还有其他交情？”
她承认之前自己大意了。
再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他是不是戏过头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演戏？
顾云舟见她一副无情的模样，噎了一下。
他猛地逼近一步，将鹿桑困在了雕花木窗与他之间，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小时候，是谁说会带我离开顾家这个狼窝的？”
“是谁说……会永远陪着我的？”
闻言，鹿桑面色一怔，记忆一下子被扯回了六年前的酷夏。
十三岁的顾云舟浑身破皮摔倒在地上，额角的血混着雨水滑落。
几个纨绔少爷围着他，笑声刺耳。
“顾家二房的小野种，也配跟我们走在一条路上？”
“你妈也不知道是哪个妓女，不过使了浪荡手段把你送了顾家，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少爷了？”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顶撞我！”
拳头和辱骂如雨点般落下。
顾云舟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黑暗。
“滚。”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站在雨里，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银针，眼神冷得像冰。
“鹿、鹿家的大小姐……”有人认出了她，语气中的轻蔑不加掩饰，“我当是谁呢？”
那时候，她才被接回鹿家。
第一次来见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那时候初来乍到的她，看不得恃强凌弱。
情急之下，拿出了从乡下带来的绣花针，装腔作势。
在别人眼里，她不是光鲜亮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鹿家大小姐。
而是被当做笑料的落难野鸡。
鹿桑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一针狠狠扎在了自己手上。
“你们再敢欺负人，我就告诉顾奶奶，你们拿针扎我。”
那群纨绔愣了一瞬，看到远处路过的顾漾，瞬间作鸟兽散。
她蹲下身，掏出手帕，轻轻擦掉顾云舟脸上的血。
“小哥哥，快起来。”她关切道。
那时候的她，充满善意，不曾对人抱有戒心，“他们说的不对，你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错的是不负责任的人，错不在你。”
“你，你是大哥的未婚妻？”顾云舟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是个好人啊。”女孩眨眨眼，漂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夺目。
顾云舟浑身一怔。
第一次觉得那……一直淋在自己身上的瓢泼大雨好像停了。
后来，她常常偷偷翻墙来找他。
她教他制作弹弓，教他反抗恶意，甚至在他被关禁闭时，冒险从窗户给他送吃的。
某个月夜，她拉着他爬上顾家最高的阁楼，指着远处的灯火说：
“等长大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后来，他知道，她来到京都的半年，在鹿家过并不开心。
虽然她出身光明，却被迫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虽然她成了大哥的未婚妻，却仍然不到父母的喜爱。
后来，她脸上的笑容越变越少。
他主动问及，她才告诉自己，连一开始喜欢追着她讲故事的弟弟也不愿意搭理她了。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最喜欢的小姑娘跟自己一样，成了不受待见的孩子。
“就算身边是个狼窝，但是小哥哥，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顾云舟看着她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侧脸，悄悄在心里发誓。
这辈子，他只信她。
侧厅内，顾云舟的手指抚上鹿桑的脸，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
“可后来呢？”他嗓音沙哑，“你一声不响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地狱。”
年少时的温情，铸就了如今最锋刃的一把刀。
鹿桑睫毛轻颤，“所以，你是当年那个小哥哥？”
她……忘了。
五年前的变故，她被迫失贞，遭受鹿玥陷害，被驱逐出鹿家，双胞胎的被夺……太多痛苦覆盖了那段年少时的记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对顾云舟许下过那样的承诺。
她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孩子身上。
她无法沉醉于过去。
她需要飞速成长，成为孩子们最有力强大的靠山。
“顾云舟，我认为你应该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
在她的认知里，他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并不牢固的承诺上。
“我冷静不了，你都要嫁给他了。”
“我……”她刚想开口，走廊尽头却传来脚步声。
顾漾的身影出现在拐角，目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眸色骤然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