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山在这一刻赶到，透过混乱的局面，他看到了让他窒息的一幕。
东北角，许云苓正在桌前半跪于地，一旁的素绿正拼命地掰着她紧握瓷片的手指，主仆俩谁也不让谁的，正互相较着劲。
鲜血从各自的指缝间漏出来，在地上积了一滩鲜红，而那片锋利的瓷片，此时离着她细嫩的脖颈只差分毫。
见此情景，他几乎是飞一般地朝着地上大肚子的女人冲了过去，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松手！听话！”
箭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后，宋怀山几乎是蛮横地从她手中抓出那枚瓷片，在鲜血淋漓中看也没看的远远朝后一扔，瓷片划过半空，惊起身后几位姨奶奶的惊呼。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她颈间的那道刺目的红痕后，又看向她的掌心，心中一片庆幸。
还好他回来得及时，没伤到哪里。
伴随着瓷片落地的脆响后，他的耳中却在此时传来一声带着绝望的质问。
“你满意了吗？”
这声音轻轻的，没有半分情绪上的起伏，让宋怀山全身的血液在此时骤然凝固。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苍白且绝望的小脸。
许云苓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在这一刻空洞得仿佛被抽掉了灵魂。
她低着头，摩挲着手中断镯好一会，而后才缓缓抬眼，死死盯着他看。
这眼神刺得他心中一疼，捏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
许云苓在一片死寂中又重复了一遍，“你满意了吗？”
宋怀山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紧接着手臂向前一揽，将她用力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许云苓闭眼偏过头去，又被他单手按进自己的肩窝。
往下环住她的后背，他轻声安抚了几句后，另一只手则穿过她的膝盖，猛地将人打横抱起。
孕肚的重量让他手臂一沉，踉跄了一下，但他依旧稳稳搂紧了站起来。
怀中的女子没有过多的挣扎，就这么乖乖的窝在自己的怀里，安静得可怕。
唯独那双眼睛却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死气沉沉的，映不出半点的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再次抬头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暴戾的阴鹜。
“啊——”
离得最近的一个婆子被他一脚踹中心口，惨叫着撞翻了屏风。
“今日动手的人，全部带走！”
舒兰原本还强撑的身子，在听到这声后，像是被抽了骨头般滑跪在地。
而后，他再没说话，也没有质问，没看于书瑶，更没看任何人。
那一瞬间，整个屋子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眼神此时太过可怕，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一样。
就这么抱着许云苓，宋怀山一步一步踩过一地的狼藉，朝着屋外慢慢走去。
脚步声很轻，却踩得众人的心口一沉。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什么，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人此时有多生气！
这事——没完！
素洁等人默默跟在身后，莺歌垫底走在了最后，将要路过那片瓷片时，她脚步一顿。
染血的瓷片边缘，沾着一点晶亮的水痕，淡淡的，几乎看不见…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无声地踏了过去…
＊
许云苓被火速送回了正院，把脉包扎伤口。
宋怀山冷着脸嘱咐了素洁等人照顾好她后，贴身小厮便前来回话，“禀世子爷，人都到齐了！”
这话说完后，素洁和素绿分明看到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口，他反手将染血的帕子掷在地上。
“走！”
而此时的东院正院，又是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今日动手的丫鬟婆子，甚至包括其他曾对许云苓出言不逊的粗使下人，全部被带了过来，个个抖如筛糠，额头抵地。
素锦更是直接被当众按在邢凳上，一下一下地打起了板子。
打多少，打多久，宋怀山没说，就不能停。
管事婆子捧着名册，战战兢兢地躬身站在一旁，声音颤抖，“世子爷，人都在这儿了。”
宋怀山看都不看一眼，“动手的，每人鞭三十！发配庄子做苦役！”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犹如阎王一般恐怖，“多嘴的，全都割了舌头，再打三十杖！”
顿了顿，他扫了一眼左手边的那一排。“静怡轩的人，通通发卖，一个都不留！”
满院顿时哀嚎声四起，又过了一会，几个曾经讥讽过许云苓家世低微，议论过她的粗使婆子，被一路拖了上来，像块抹布一样扔在了地上。
几人不敢放肆，当即全身颤抖着迅速爬起来跪好。
一双麋皮皂靴缓缓停在几人眼前，在他们连声求饶中，宋怀山踩住了一人的手指，重重碾了起来。
“主子用冰，轮得上你们多嘴？”
“谁给你们的胆子妄议主子？”
那婆子疼得面目扭曲，却连哭嚎一声都不敢。
＊
静怡轩。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刚才来了一队侍卫，把所有人都带走了，只剩于书瑶独自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地的狼藉。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那个贱妇抱了回去，还全部发落了她的人，一个都没剩！
她做错了什么？他要如此羞辱她？她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他，为了这整个国公府？
“好！很好！”于书瑶盯着脚下的碎瓷片，满眼怨恨。
一个低贱的农女而已，他竟为了她，这般作践她！
难道从前的那点子情分，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吗？
于书瑶猛地用力扣着扶手，眼底一片森寒。
“吱呀！”
房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宋怀山逆光而立，身后带着个捧着托盘的小厮，简简单单的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却压迫感十足。
于书瑶缓缓抬眼，她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来，看着托盘上盖着的白布，正缓缓渗出血水，沿着托盘边缘慢慢滴下，淌了一地。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怀山…”她声音发颤，慢慢站了起来，试图向他解释。
不过还没等她说完，宋怀山便不耐烦地微微抬手，小厮立马会意，迅速掀开了白布。
“夫人，世子爷听说您还没用饭，特意给您送的新鲜吃食，请您慢用！”
“啊——”
伴随着小厮面无表情的话语，那盘血淋淋的舌头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饶是她再镇定，看到这样恐怖的场景，难免控制不住的有些害怕，身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案几。
她刚要起身，却被逼近的身影重新逼得跌坐了回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是你嫡母，你不能…”
“我记得，本世子提醒过你，别动我的人，不准过问我院里的事！”
他欺身上前，却连碰她一下都不愿意，只是用那双骇人的桃花眼把她盯死在座椅上，半点动弹不得！
“你是耳聋了，还是说…”
宋怀山再次俯身逼近，双手撑住扶手盯着她看，那张出现在她梦中无数次的脸，此刻离她不过寸余，却不是梦中的温和样，而是犹如一头发怒的猛兽一般，全身都是一股戾气。
熟悉的雪松气息笼罩住于书瑶的全身，却令她发抖窒息。
这还是那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且还是他第一次给她一个正脸，然而，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发生。
少倾，没说完的后半句，从头顶倾轧而下。
“还是说，你活腻了！”
于书瑶听完这句话后，怔怔看着他，竟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