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已是一片混乱，几个医帐多处着火，火光冲天而起。
浓烟滚滚中，马厩内的几匹马也不知怎的，突然挣脱出来，嘶鸣着四处受惊狂奔，在营区横冲直撞的。
士兵们嘶吼着，忙于救火，控制惊马和转移伤员，乱成一团。
而岱森跑出帐外后，行动也很是迅速，转眼间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李松青冲出帐外，扫过各地的混乱后，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马厩的方向。
那里，一匹黑马正扬蹄而起，马背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挺拔如枪，避开不断射来的箭矢，正控制着黑马朝着营外飞驰而去。
岱森！
没有丝毫犹豫，李松青拽过一匹战马，迅速飞身而上，朝着岱森逃跑的方向飞速追去。
夏日的夜风带着几丝热气，吹在人身上汗津津的。
火光冲天中，两匹战马一前一后冲出了大营，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松青在身后紧追不放，纵马追至护城内河畔时，他再次死命驾马加速。
在缩短两人的距离后，猛地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扑向了马上的岱森，一把把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身上的多处伤口也因此再次崩裂。
“李云！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叛徒！”
两人重重落在了河畔边的泥地上，岱森在落地的瞬间，就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李松青肩膀上的旧伤就是一刀刺入。
李松青也不遑多让，闷哼一声后，随手抢过他的长刀，冲着他的胸口就是一划。
两道皮开肉绽的声音同时响起，血箭也在两人之间冲天而上。
一番剧烈的厮杀后，才站起来的两人同时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身上都成了血人，这一顿纠缠，谁也没手下留情。
“呵！伤成这样了还要来杀我，你就那么恨我？”岱森盯着他惨白的面容冷笑。
听到他的质问，李松青瞳孔聚缩。
他眼前闪过了那年在草原上，被苍狼骑兵踏碎的那群孩童。
他看见了酉阳城破时，挂在城墙上的那一颗颗人头，那些残破的身影在尸山血海中轻轻晃着，不断浮现在他眼前。
以及当年他找到秦时时，这个曾经的大雍一把刀出现在他面前时的那副屈辱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松青看着他，吐出口中血沫，刀尖在泥地重重刮过的同时，再次挥刀而上。
他腰侧的纱布已然被鲜血浸透。
“铮——”
一刀一枪在半空碰撞，火星猛烈四溅。
几招过后，岱森手中那把原本属于李松青的长枪，穿过他另一处的肩膀外侧，带着血肉的“噗嗤”声，将李松青死死钉在了身后的一棵柳树上。
而李松青的长刀也在同一时间压在了岱森的脖颈间，刀锋划过时，飙出的血线沿着长刃流动，顺着刀尖滴在了泥地里。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却谁都不愿放手！
“想杀我？”贴面而视间，岱森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染血的手抚上了李松青持刀的手，重重一捏！
“李云，你够狠！”
“不过……”岱森突然冷笑，覆在他手上的手突然一翻，掌心立刻多出一枚刀片，狠狠划向李松青的的颈侧。
“你的刀还是慢了！”
李松青情急之下，脑袋微微后仰，刀片刚擦着喉结划过，肩膀处就再次传来一阵剧痛。
那柄长枪被岱森突然从树内扯了出来，并用力狠狠一拽。
“刺啦”一声，枪头带着碎木和血肉一起混合着从肩头蹦出。
剧痛使得李松青眼前一黑，压在岱森胸口前的手劲也松了松，岱森趁机再一击，长刀“哐当”一声脱落。
他用贴着刀片的手，往下借势扣住李松青的手腕猛力一拖，连人带枪一起，拖着他朝着护城河边缘而去。
李松青咬着牙，一个踉跄间，借着扑倒之势左手将长刀重新抓住，迅速换至右手，刀柄重重击向他胸前的伤口。
“唔！”
岱森吃痛，手劲一松，李松青再次用力一个肘击下去，肩上的长枪也随着他的动作脱落。
他不由得往后踉跄几步，岱森却伸手扯住他不放，贼心不死，再次意图拉他下水。
李松青重伤之下，本能地猛力后退，甩开岱森的手。
岱森被这一甩，重心不稳，在姗姗来迟的援军面前，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重重仰面跌入水中……
这时，乔骑尉等人也带着援兵赶到了。
李松青看着水中浮起的血花，听着越来越近的军靴声，他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就是一股黑血涌出，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哐当！”随着手中的长刀脱落，他再也坚持不住，眼前发黑的单膝跪地。
在乔骑尉飞奔而来之前，随着身下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他两眼一闭地昏死了过去。
＊
“嘶！”
正在刺绣的许云苓突然被狠狠扎到，指尖本能一抖，指腹上的血珠就顺着动作甩在了绷面上。
她试图用手抹去那血珠，但似乎越帮越忙，那点血珠随即被她晕染成一大片。
“哎呀！这…”
正懊恼间，外间传来几声喧嚣，宋怀山命人给她送的蜜瓜到了。
这个季节的蜜瓜最是香甜，素绿切好送进来的时候，蜜瓜上的果肉纹理间还渗出蜜露般的汁水，在盘中积成一小汪晶莹。
蒂部带着的那一抹青绿，更是让人不难看出它的新鲜程度。
听说，这是从宋怀山的西域私人庄园上，快马加鞭送来的第一批成熟瓜。
一共只得了六个，全在她这里了，连国公夫人都没捞着一个。
许云苓盯着星云缠枝玉盘上的蜜瓜看，盘上的瓜肉已经去皮，每块都切得刚刚好，不大不小，一口一个，正整齐地铺陈着，泛着琥珀色的光芒。
甜香在空气中弥漫，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尖里钻。
自从有孕以来，她的口味变化频繁得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上次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吃蜜瓜，那人就记在了心里。
她应该拒绝的，这样的殊宠实在是有些过了，连国公夫人都没有的东西，却送到了她这里…
东院这段时间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饶是她不怎么关心这些，有些声音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
“狐媚惑主”，“恃宠而骄”，“不知好歹”，“红颜祸水”，“真为世子爷不值！”
“夫人，趁着新鲜用些吧！”
素绿见她一直在发呆，忙把手中的银签递了过去。
许云苓神色微动，低头看着那蜜瓜，手却没动。
“夫人…”
素绿小心翼翼地再次出声，声音带着几丝恳求。
许云苓知道，她若是不肯动，这丫头怕是要在宋怀山那吃顿挂落。
她太熟悉这样的把戏了，他也一直都是这样，从前的素梅素心素兰，素香连霜，到前段时间的素锦，如今又是素绿。
银签戳进瓜肉时，蜜汁立刻涌了出来。
许云苓轻轻咬下一口，过分甜腻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可她的喉头却泛起一抹苦涩来。
“你再去切一盘吧。”
她放下银签，缓慢开口，“等会随我去一趟正院书房。”
素绿面上一惊，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轻声应了应后快步退下，脚步明显欢快。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偶尔还能听到冰块化冻的细微“咔嚓”声。
许云苓还是坐在那没有动，白玉盘上空出的地方，映出了她此刻的脸：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角，还有…眼中那抹化不开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