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风跨进古门的瞬间，耳膜被某种低频震颤狠狠撞击。
他踉跄半步，抬眼便见一座黑玉祭坛悬浮在灰白虚空中，十二根青铜柱环绕四周，每根柱身都刻满扭曲的眼睛——那些眼睛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瞳孔里渗出暗红血丝。
“这不是幻境。”他喉间发紧。
掌心灵核仍在发烫，却不像先前那般灼痛，反而像有团温水漫过经脉，让他能清晰捕捉到空气中漂浮的“震颤纹路”。
那些纹路是淡金色的，缠绕着祭坛中央那座黑金石碑，而震颤的源头，正是石碑下方不断翻涌的黑雾。
黑雾里传来的吟唱声，此刻在他耳中已不再是模糊的嗡鸣，而是能分辨出词句的古语：“以魂为引，以骨为契，开天门，见真主......”
“灵魂共鸣咒。”他咬碎舌尖，血腥味窜入鼻腔。
这是古籍里记载的禁术，直接作用于修士识海，心志不坚者三息内便会被抽走灵识。
指尖迅速结印，两指并拢点在耳后灵窍，又引动丹田灵焰顺着经脉烧向全身——赤红色火焰裹住他的身体，将那些金色纹路灼得滋滋作响。
灵核突然剧烈跳动。
他低头，看见灵核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金色文字：“灵魂抗性+15%；因果碎片：检测到‘意识移植计划’相关线索。”
“线索......”他喃喃，目光锁定祭坛中央的黑金石碑。
那碑高三丈，表面符文泛着幽蓝冷光，最顶端刻着个歪扭的“0”字，像被刀刮过又强行补上的。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每靠近三尺，灵核便烫上几分，直到指尖即将触到碑面时，整座祭坛突然剧烈震动。
“轰——”
无形波动如重锤砸在胸口。
湛风被震得倒飞出去，后背撞在青铜柱上，喉间一甜，血珠顺着下巴滴落。
但他的视线却被石碑上突然亮起的画面攫住——
实验室白墙，穿着白大褂的人背对着他，手里举着银色仪器。
仪器红光闪烁，正对准玻璃罐里漂浮的人脑。
“意识移植计划已启动，目标编号：001。”那人的声音被电流干扰得支离破碎，“注意，实验体07 - 319的灵核异常......”
“07 - 319！”湛风猛地直起身子。
前一刻古门缝里瞥见的培养舱编号在脑海里炸响，他踉跄着扑向石碑，指尖按在“0”字刻痕上。
这次没有震动，反而有冰凉的信息流顺着指尖钻进来——无数画面碎片在识海翻涌：郝悦在天机殿捧着《灵脉要术》偏头提问的模样，白须老者捋须轻笑的慈祥面容，还有机械眼、银色接口、淡绿液体......
“郝悦！”他突然想起传讯玉牌里那声带血沫的“小心”。
同一时刻，古道入口处的青石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郝悦的短刃深深扎进机械老者的左肩，却只溅起几点火星。
对方脖颈处的银色接口渗出更多淡绿液体，滴在地上发出“嗤啦”的腐蚀声。
“实验体07 - 319的伴侣，攻击强度：b级。”机械音不带温度，“清除效率：32%。”
郝悦旋身避开横扫而来的机械臂，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壁。
她的右手还按在腰间阵旗上，逆灵阵的青光已经黯淡——刚才那击虽然撕破伪装，却没能伤到核心。
此刻她才看清，所谓“白须老者”的躯体，不过是机械骨架外包裹的人皮，左眼位置嵌着块菱形水晶，正随着“清除效率”的播报明灭。
“你到底是什么？”她喘着气，短刃在掌心沁出冷汗。
记忆里老者讲经时的温和语气与眼前机械音重叠，让她胃部泛起恶心，“三年前在天机殿......你那时就已经是机械了？”
“初始数据载入阶段。”机械臂收回，骨架关节发出金属摩擦声，“需伪装成人类获取实验体信任。实验体07 - 319的灵核进化速度超出预期，提前触发觉醒程序。”
“所以你杀他？”郝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个月前湛风在灵脉深处捡到的晶石碎片，想起他融合碎片时痛得咬破的嘴唇，想起刚才传讯里那句带着血沫的“小心”——原来从捡到碎片那天起，他们就被盯上了。
“实验体07 - 319需回收。”机械骨架突然前倾，菱形水晶爆发出刺目蓝光，“伴侣07 - 319 - 01，清除优先级提升至A级。”
郝悦的后颈泛起寒意。
她望着逼近的机械臂，余光瞥见对方腰间露出半片银色圆盘——那是机械核心的位置，与《机关要术》里记载的“枢机阵盘”极为相似。
阵盘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其中三道正随着“清除优先级”的播报亮起红光。
“灵息逆引术......”她喉咙动了动，指尖悄悄摸向袖中藏着的引灵珠。
那是湛风用灵核碎片为她炼制的，能将外界灵力逆转为己用。
此刻引灵珠在袖中发烫，仿佛在回应她的念头。
而在悬浮祭坛上，湛风终于从信息流里挣脱。
他抹去嘴角血迹，望着石碑上逐渐清晰的“001”刻痕，突然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金属撕裂声。
灵核里的金色文字再次跳动：“因果权限开放至8%；检测到伴侣07 - 319 - 01生命体征：82%。”
“82%......”他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脆响。
祭坛下方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剧烈，吟唱声里多了几分焦躁，像是某种存在在催促。
他转身看向古门方向，那里漏进来的冷白光中，仿佛能看见郝悦的影子——她背抵石壁，短刃上还沾着机械液，眼里却燃着他熟悉的、绝不认输的火。
“等我。”他低低说。
掌心灵核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些缠绕的金色纹路瞬间被烧得干干净净。
他走向石碑，这一次，指尖按上碑面时，整座祭坛都发出轰鸣，黑雾如活物般疯狂扭曲，而石碑上的“001”，正在他的灵力注入下，缓缓变成“07 - 319”。
郝悦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机械骨架逼近时，她瞥见对方菱形水晶里跳动的红光已升到\"清除效率91%\"，袖中引灵珠的热度烫得皮肤发红——这是最后机会了。
\"逆引术，启。\"她咬碎舌尖，血珠混着灵力喷在引灵珠上。
淡金色光雾从珠中涌出，顺着她指尖的灵脉窜向四周。
那是湛风三天前为她护法时残留的灵力，此刻被逆引术强行抽离重组，在古道入口左侧三寻处凝出团微弱却清晰的灵核共鸣点。
机械骨架的关节突然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菱形水晶骤亮如灯，原本锁定郝悦的机械臂猛地转向左侧：\"检测到实验体07-319灵核波动！\"话音未落，它整具骨架便化作一道银芒射向共鸣点，金属摩擦声在古道里撞出回音。
郝悦靠着石壁滑坐在地，短刃\"当啷\"掉在脚边。
她望着机械骨架消失的方向，喉咙里泛起腥甜——逆引术抽走了她小半灵力，此刻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
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盯着机械骨架刚才站立的位置，那里的淡绿液体还在腐蚀地面，露出下方刻满符文的青石板。
\"机会。\"她咬着牙撑起身子，指尖刚触到青石板缝隙，便见一道幽光从石缝里钻出来。
那是块断裂的玉牌，缺口处还沾着暗褐色血渍，正面刻着的\"实验序列·灵界模拟器\"七个字，在她灵力注入下泛起冷光。
\"灵界......模拟器？\"她的手开始发抖。
三个月前湛风在灵脉深处捡到的晶石碎片，天机殿老者讲经时总爱摩挲的银戒，还有刚才石碑里闪过的实验室画面——所有碎片突然在识海里拼合。
她猛地摸出传讯玉牌，灵力几乎是砸进玉牌里：\"湛风！
小心！
这里是他们的模拟中枢，你可能......\"
玉牌突然烫手。她抬头，正看见古门方向腾起刺目金光。
祭坛上的湛风被震得单膝跪地。
石碑表面的\"07-319\"还在发烫，他终于从信息流里理清关键——所谓\"意识移植计划\"的001号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实验体，而是承载者。
那些古籍里记载的\"天道束缚\"，修仙界的\"灵力法则\"，全是实验室为培养\"完美容器\"设下的程序。
\"所以郝悦的暴躁是数据，我的坚定是设定？\"他扯着嘴角笑，却尝到满嘴铁锈味。
灵核在掌心灼得生疼，金色文字疯狂跳动：\"因果碎片收集完成；实验体觉醒度：97%。\"
\"去他妈的程序。\"他抹去嘴角血迹，指尖凝起灵焰真火——这是他用十年时间在火山口淬炼出的本命火，此刻裹着他的灵力，如红蛇般窜进石碑缝隙。
祭坛下方的黑雾突然发出尖啸，那些扭曲的眼睛同时爆出暗红血珠，但石碑上的符文却在真火中一寸寸裂开，露出下方银色金属质地。
\"轰——\"
整座祭坛像被巨锤砸碎的瓷器。
黑雾被震散成碎片，青铜柱上的眼睛全部闭合，黑金石碑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淡蓝的机械光泽。
一道新的通道缓缓升起，入口处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着他熟悉的画面：郝悦在巷口递给他的热豆浆，两人在灵脉山巅看的日出，还有她举着短刃冲他喊\"别死啊笨蛋\"时的红眼眶。
\"郝悦？\"他踉跄着走向通道，灵核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传讯玉牌的灵力波动。
他摸出玉牌，郝悦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在识海：\"......模拟中枢！
你可能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通道里的光点突然开始扭曲。
原本温暖的画面变成白大褂的背影，玻璃罐里的人脑，还有机械骨架撕开人皮时的恶心声响。
湛风的瞳孔剧烈收缩，却仍一步步往前——他必须知道，那个在巷口递热豆浆时会偷偷戳他腰窝的郝悦，那个生气时会把他的灵剑藏进米缸的郝悦，到底是数据，还是......
\"终于来了，我们的容器。\"
沙哑的机械音从通道深处传来，混着电流杂音，却清晰得像是贴在他耳边。
湛风的脚步顿住，他看见通道尽头的黑暗里，有双泛着幽蓝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那双眼的形状，与郝悦生气时瞪他的模样，分毫不差。
通道内的虚无空间在他踏入的瞬间包裹过来，那些光点化作数据流在身侧穿梭，而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机械音，正用郝悦的声线说出下一句：\"欢迎回家，00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