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这顿饭，姝朵和谢凛的关系不再这么嚣张跋扈。
她偶尔会和谢凛搭讪，问他家里的情况，或是以女朋友的契约身份让他做出很多亲密的举动。
谢凛虽然面色冷淡，但每次都照做了，没有拒绝也没有抗拒。
他们仿佛如同普通情侣那般，牵手、拥抱、亲吻，做尽了寻常男女之间最浪漫的事情。
但两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并非恋人，这只是一场交易。
总有梦醒之时……
五天后的夜晚。
谢凛打完零工，回到出租屋已经十点了。
他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茶几翻倒，玻璃杯碎了一地，烟灰缸里扔满烟蒂，沙发垫子湿漉漉的。
陈舒媛蜷缩在沙发角落，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淤青。
谢凛的瞳孔骤然紧缩：“怎么回事？”
陈舒媛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恐惧和怨恨：“你爸……你爸找上门来了！”
谢凛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他欠了高利贷，被人追债，跑来找我要钱！”陈舒媛声音发抖，“我说没钱，他就砸东西，还……还打人！”
谢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淤青上，眼神冰冷：“他人呢？”
“跑了！”陈舒媛咬着牙，“但他说明天还会来，如果拿不出钱，他就……”
她没说完，但谢凛已经明白了。
那个男人从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谢凛沉默地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你……你就不怕吗？”陈舒媛盯着他，声音尖锐，“他要是知道你住这儿，肯定会缠上你！”
谢凛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平静：“他早就知道。”
陈舒媛一愣：“什么意思？”
“上次在巷子里，他找过我。”谢凛语气淡漠，“我没给他钱。”
陈舒媛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疯了吗？他来过，你怎么不跟我说？他那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谢凛没回答，只是继续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陈舒媛突然站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谢凛！你听好了！十五年前我就和你没了关系，我收留你在这，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臭小子，别连累我，听到了吗？！”
谢凛抬眼看她，黑眸深不见底：“你想说什么？”
“你从这里搬出去。”陈舒媛咬牙道，“他要是再来，我就告诉他你不住这儿了！”
谢凛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舒媛：“所以，你要把我交出去？”
陈舒媛被他盯得发毛，但很快又硬起心肠：“我……我只是自保！那种疯子，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谢凛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在危险来临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他。
“行。”他声音极轻，“如你所愿。”
说完，他拎起书包，转身离开。
陈舒媛在后面喊：“你……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我不怪你。”谢凛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我应该感激你，毕竟我还活着。”
陈舒媛呆愣住。
谢凛已经走远，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
陈舒媛站在原地，眼眶渐渐湿润，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栗。
……
雨丝渐渐稠密起来，像无数细密的银针扎在皮肤上。
谢凛没有撑伞，单薄的校服很快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水洼里的倒影被脚步踏碎，又很快恢复成模糊的一团。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渗入衣领，寒意刺骨。
谢凛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
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压得很短。
他想起上一次这样的雨夜，姝朵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她的小皮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洁白的袜子上，却浑然不在意。
那时的她十分蛮横地闯入他的世界。
“真是疯了...”谢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会想起她？
那个骄纵的大小姐此刻应该躺在温暖的卧室里，哪会记得他这个契约男友。
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的感觉有些疼。
谢凛抬手抹了把脸，却摸到一片温热——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站在十字路口，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外公还在医院，出租屋回不去了，奶茶店也早已打烊。
世界这么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谢凛！”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像一道闪电劈开黑暗。
谢凛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马路对面，姝朵撑着一把雨伞，站在那。
她的裙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发丝黏在脸颊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凛有些愣然。
是幻觉吗？
还是他真的已经疯到出现幻听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
“笨蛋！站着干什么？过来啊！”姝朵踩着水坑跑过来，雨伞歪歪斜斜地遮不住两个人。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脸颊微红，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傻愣着干什么呀？还嫌害我淋雨淋得不够多？！”
她骂归骂，却将雨伞撑挡在了他上头。
“快点！”她催促道，“赶紧上车！”
谢凛怔怔地看着她，喉咙发紧：“你怎么会在这？”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姝朵气呼呼地把伞往他那边倾斜，“去你家找你，结果只看到个疯女人在哭，胡言乱语的...”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没事吧？”
雨水顺着谢凛的下颌滴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跳动，震得耳膜发疼。
姝朵伸手拂去他脸上的雨水，指尖温热：“你浑身都湿透了...”
她皱了皱眉，突然把伞塞到他手里，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要往他身上披。
“不用。”谢凛按住她的手，触到她她冰凉的指尖，心头一颤，“你会感冒。”
“那你呢？”姝朵瞪他，“就这样冷着？”
谢凛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息散了些。
他接过外套重新披回她肩上，然后轻轻将她拉进怀里，用身体为她挡住风雨。
“这样就好。”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姝朵愣住了，脸颊贴在他湿透的衬衫上，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这个拥抱和以往那些契约要求的拥抱都不一样，他的手臂环得很紧，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
“跟我回家。”她闷闷地说。
谢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什么？”
“我说，跟我回家。”姝朵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鼻尖滑落，“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不是吗？”
谢凛望进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比路灯还要明亮。
他想拒绝，想说这样不合适，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姝朵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她拉起他的手：“车就在前面，快走，冷死了！”
谢凛任由她牵着，掌心的温度从相贴的皮肤一直蔓延到心底。
雨水还在下，可他却感觉不到冷了。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大概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