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顾青不以为然轻笑一声，“我既然来了，也没打算要走。”
白案朝她身旁的刘义望了眼，露出杀意，“他不能留。”
“不行。”顾青果断拒绝，“他是我的护卫，我信不过你们的人。”
白案冷笑，“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顾青抬起下巴，“就算要死，在死之前我也想过得舒心一些。”
白案哼了声，“你以为凭他一个人就能护得住你？”
“总比孤身独行的好。”顾青冷然，“你说要带我去北狄，可想好如何出关？我记得前不久才有你们的商人被巡逻的北军扣下，若到时你为了逃命把我一个人抛下，我找谁去说理？”
她字字句句直击重心，白案不知被她哪一句话戳中痛脚，厉声否认，“北军还没那个本事让我逃命！”
“那我留一个护卫在身边，你又有什么好怕的？”顾青漫声道：“该不会你其实做不了主？说什么带我去北狄，不过只是搪塞之辞？”
白案被她气笑，“你少激我。”
顾青语调微微上扬，“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但是真要论起来，我比你有诚意多了。”
“你什么意思？”
“我那两千斤药材就在路上，明日就能到达宁州。”顾青看看一旁的黑衣汉子，“我本想拿它作为见面礼，但听你的人说你们的货已经收齐，想必不会再稀罕我那批药材。”
白案一只独眼微光闪烁，“你的药材什么时辰到？”
“快则午时，慢则傍晚。”
白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如何取货？”
“押货的是我店里的管事，他认识我身边的人和我的印信。”顾青道。
白案皱眉，“你想让他去取货？”
他指着刘义，正想说不行，就听顾青说：“自然不是。”
顾青缓缓道：“我出来前已将印信留给我的侍女，她会替我接货。”
白案没料到她早有安排，微顿了下，“那我们如何拿货？”
“凭我的手书。”顾青道，“只要侍女知道我平安无恙，就会让你们把药材拿走。”
白案狞笑，“你不怕我拿了药材就反悔？”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顾青镇定道，“我这些年在厚朴堂积累的身家不说富可敌国，也能让人一辈子享乐无忧。我虽舍不得将它白白交给旁人，但用来买些交情也不是不行。”
白案迅速瞟了眼身旁的黑衣汉子，见对方听得入神，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你果然是生意人，”白案对顾青道，“连交情也敢买？”
“有人愿卖，我为什么不敢买？”顾青笑了声，“我怕自己有钱没命花，也想尝尝一掷千金的滋味。”
白案看她一眼，扭头，“下车。”
四人下了马车，眼前一片荒湮古道。
半人高的茅草在风中摇曳，一眼望去漫无边际。
白案与黑衣汉子将顾青与刘义押在中间，“走。”
他们的身影没入草间，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送人的马车在道旁停了一阵，方才缓缓驶离。
刘婉从高高的树顶跃下来。
她疾跑几步跟上古道，却见四周荒野寂寂，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她吞下一粒药丸，等到药力发作，鼻端很快闻到一股异香。
那是顾青身上的香丸散发的气味，只有服过特殊药物的人才能闻到。
刘婉沿着异香一路寻找，走出荒草地，却来到一处断崖。
断崖深不见底，四处别无他路……
鸡鸣时分，刘婉回到客栈。
她没有找到顾青，但她记得顾青临行前的吩咐——
“如果我不能回来，你明日就带着我的印信去城门口接应陈管事。白案他们只要想拿那批药材，就会带着我写的书信来找你。”
刘婉在断崖上寻找一番未果，见天色将明，怕打草惊蛇，只能按顾青的交代回城再说。
她踏上客栈的长廊，顾青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在顾青房外停下脚步，不死心地推开房门，想要再确认一眼。
她刚把门推开一线，忽然心生警觉，蓦地回首。
十七站在她身后。
而十七的身旁还有一人。
刘婉看清他的面孔，心中一震，当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殿下。”
凤泽立在清浅的晨光中，他朝刘婉身后的房门望了眼，开口：“她为何不在？”
这话一出，刘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垂首不语，凤泽绕过她，推门进屋。
屋里是客栈寻常的摆设，只在桌上多出一些笔墨，床头放了几本书册，一旁的黄杨木架上搭着几件换下来的衣裙。
凤泽负手立在房中。
十七向刘婉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刘婉咬咬牙，起身跟了进去。
“王妃找到了囤购药材的幕后主使，昨晚以合作的名义，去见了他们的头领。”
她将秦州到宁州这一路的经历向凤泽简述了一遍。
凤泽听罢，面上没什么神情，目光却更沉冷几分，“为何不传信回京城？”
刘婉没敢辩解，默不作声跪下。
凤泽语气冰寒，“让你们跟着她，不是让你们纵着她。”
他特意让师阳派这对姐弟出来，本想着他们是秦州人，在当地行事更为方便，没想到竟由顾青一意孤行，顺着她来了宁州。
刘婉深深低下头，“属下知罪，甘愿领罚。”
他们一路上听命于顾青，亲眼见识过她的手段与本事，不知不觉为其折服，处处唯她马首是瞻。
如今想来，她也有些不可思议，但与其说是后悔听从顾青的调遣，不如说是恼恨自己技艺不精，导致跟丢了顾青的行踪。
凤泽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十七。
十七会意，立刻道：“我在宁州一直盯着那伙人，可以确定他们的据点就在城外二十里地的山里。只是那里地形复杂，一直没能找到入口。”
“顾青说，她会让人带着信来找你？”凤泽问刘婉。
“是。”刘婉道，“王妃将她的印信给了我，只有我能拿到那批药材。”
她从怀中取出顾青留给她的私印，又顺手拿出一封信。
“这是王妃让我寄给殿下的信件。昨日事务繁忙，还未有空寄出。”
如今正主来了，这封信也就不用寄了。
凤泽拿起信函，皱了皱眉。
顾青从未与他通过书信，这薄薄的信纸捏在手里，竟令他油然生出一股抵触与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