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不好使，怎么大半夜还来宫里？\"
我忙不迭过去扶住慕容卓的右臂，手指触到他素白长袍下清瘦的臂膀。
夜露的凉意还沾在他的衣袖上——
慕容卓微微侧首，虽双目看不见，却能准确地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听闻元时兄回来了...\"
他的声音如清泉击石，不急不缓，\"臣去元老将军府上寻他未果，知他定是被陛下留在了宫里，这才...\"
话未说完，元时已经疾走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慕容卓的左臂：\"慕容兄，你的眼睛...\"
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痛惜。
我感觉到掌下的手臂微微一僵，随即放松。
慕容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无妨，早就习惯了。\"
他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正对着元时的方向，\"许久未见，元时倒是成长了不少啊！听闻你战场上所向披靡，是元老将军手中的一把利剑...\"
元时害羞地挠了挠头，“慕容兄还是如此爱拿小弟开玩笑。”
我和元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搀着他向紫檀木椅走去。
慕容卓的步履很稳，若不是眼珠子不动，常人很难发现他的眼睛不好使了。
烛光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扭曲拉长，恍如一体。
\"来，坐这里。\"
我小心引导他落座，顺手将一个软垫塞到他腰后。
元时半跪下来，替慕容卓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摆：\"慕容兄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有什么事，差人传个话就是了。\"
慕容卓轻轻摇头，一缕散落的黑发垂在额前：\"事关重大，不宜假手他人。\"
他忽然抬手，抓住元时的手腕，\"元时，西北风沙可还适应？我记得你最怕沙子迷眼。\"
\"现在倒是我能看见，慕容兄反而...\"
话到一半突然刹住，像是怕触及痛处。
我见状，故意打趣道：\"慕容爱卿比那猫头鹰还勤快，大半夜不睡觉，专挑朕和元时说体己话的时候来搅局。\"
元时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闭上嘴。
慕容卓则无奈地摇头：\"陛下还是这般爱说笑。\"
我倒了杯热茶塞进慕容卓手中，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托住杯盏，没有一滴洒落。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适应了黑暗中的生活，可每次见他这般从容，我心里仍会泛起一丝酸楚。
\"说吧，到底什么要紧事？\"
我在他对面坐下，顺手将烛台往他那边推了推，又想起他看不见，自嘲地笑了笑。
慕容卓深吸一口气：\"刘凋今日去了我府上。\"
元时立刻站起身：\"他去找你麻烦？\"
慕容卓摇头：\"表面上是探望我的眼疾，实则...\"
他转向我，\"陛下，他提到了元时兄的黑水河之战。\"
我眉头一皱：\"他说什么了？\"
\"他说元时兄以三千轻骑破敌两万，固然勇武，但...\"
慕容卓的声音低了下去，\"但牺牲太大，有违'仁者之师'的道义。\"
\"放屁！\"
元时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叮当\"作响，\"若非如此，五万大军就要全军覆没！\"
我按住元时发抖的手臂，感觉到年轻将军绷紧的肌肉。
慕容卓却异常平静：\"刘凋意在离间。他知道元时兄刚立大功，深得陛下信任，便想借此事做文章。\"
殿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殿内的烛火左右摇曳着，忽明又忽暗。
\"慕容兄深夜前来，就是担心我被刘凋算计？\"元时的声音软了下来。
\"元时刚回朝，不知如今局势。刘凋一党...\"
\"他们怎会放过你这样的年轻将才？\"
\"所以你就摸黑跑来？\"
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重的气氛，\"要是摔着了，朕还得给你请太医。\"
慕容卓微微一笑：\"从丞相府到皇宫，自有马车接送，入了宫，再转过五个弯，跨过两道门槛。这些年来，我走了不下百遍。\"
元时眼眶微红。
慕容卓摸索着拍了拍元时的肩，轻声道：\"明日朝会，无论刘凋说什么，你都不要冲动。记住，有时候最锋利的剑，是藏在鞘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