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晖的手指突然攥紧了空荡的袖管，神色很是伤感。
他垂下眼睫，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四弟，你还记得……那年秋猎吗？\"
我的脑袋里闪现一个模糊的记忆，记忆里浮现出十岁那年的围场，老大云明故意将我引到狼群出没的地方。
是云晖浑身是血地背着我逃出来，却在先帝问起时，哆嗦着说是自己贪玩迷了路。
\"我……其实一直很怕，很怕他们，怕父皇……\"
云晖苦笑着摇头，独臂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上的刀痕，\"怕老大的鞭子，怕二哥的眼神……更怕母妃在冷宫里哭。\"
窗外海棠被风吹落几瓣，正飘在他空荡荡的袖管上。
\"但你自小便喜欢跟在三哥的身后，你母妃死的又早，父皇虽早早立你为储君。可是，你也还是个孩子啊！你被立为储君之时，不过才三岁而已，一下子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云晖猛地抬头，眼底燃着我从未见过的火焰，\"我曾无意间看见他们往你茶里下毒；甚至密谋要害死你……你还那么小，父皇说，让我要照顾好你，我知道我懦弱，我无能……\"
听着老三云晖的真切的话语，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过去与他在一处的那些回忆。
脑袋里嗡嗡嗡……
感觉胀胀的，似乎是被从前的记忆给填满了。
“三哥，你并不懦弱……”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为了你，三哥什么都不怕！\"
我这才注意到，他拐杖上密密麻麻全是砍痕，杖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这个从小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三哥，那晚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夜，我将你打晕后，便带着我府里的暗卫一同趁着雨夜摸进大哥的建宁王府……\"
“此前，我曾去过他王府几次，也知道他府上那些宝贝都放在何处。我们在寻到血灵芝之后，想起他私藏的兵粮……”
云晖的独臂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摸到他的粮仓之中，一把火油倒在粮仓上。\"
他嘴角扬起一抹狠厉的笑，\"老大最宝贝他那窖藏十年的梨花白——我特意往酒窖多泼了两桶。\"
\"然后呢？\"
我轻声问。
云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箭伤：\"被巡夜的卫兵发现了。\"
他轻描淡写地比划着，\"这一箭本来该射穿心脏……可惜他们忘了，我从小就会装死。\"
我死死盯着那道伤——再偏半寸就是咽喉。
这个连打雷都要躲进被窝的人，是怎么忍着剧痛一动不动，直到血流成河的？
\"最有趣的是...\"
云晖突然笑出声，眼底却一片冰凉，\"老大发现着火时，第一反应是去抢他书房暗格里的密信。\"
他凑近我，压低声音，\"我就趁乱……把血灵芝和私兵名册都顺走了。\"
\"三哥...\"我喉头发紧，\"你知不知道若是失败……\"
\"知道啊。\"
云晖随手抓起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所以我把老大通敌的信件……抄了二十份，已经让人送往京都皇太后的手上了。\"
他冲我眨眨眼，\"还有老大这些年……在府里修了条密道。\"
云晖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直通城外的乱葬岗。\"
“我在暗卫的护送下，从老大修的逃生密道跑出来的。老大为了杀我，竟忍心将他苦心修出来的密道都给炸了。”
“密道？”
我好奇地问道。
云晖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没想到，老大做的布局，竟到了如此完美的地步。”
我忽然发现，这个看似懦弱的三哥眼角已有了细纹，鬓角也染了霜色——原来在我不曾注意的岁月里，他早已悄悄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模样。
\"谢谢你！三哥。\"
我脑子里的过往的记忆，最近总是不断往外翻涌……
有关于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三哥的，还有关于慕容卓的。
可是，这些记忆实在太多太多，我一时竟有些分不明。
不过，我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云晖这一米八几大个的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他狼狈地别过脸，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四弟，三哥只想你还能像小时候那般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三哥就算是丢了一双手臂，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阵风过，海棠如雪纷扬。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这世间最坚固的情谊，从来不需要豪言壮语。
\"三哥。\"
我拿起茶盏，郑重举到他面前，\"等你好全了，咱们去把老大私藏的梨花白……喝个精光。\"
云晖先是一愣，继而大笑。
他独臂搂过我，力道大得惊人：\"好！到时候让你当着老大的面念《酒诰》，气死那个老大！\"
我凝视着窗外纷飞的海棠，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床边。
“四弟，在想大哥的事？”
云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大哥在城外翠微山还藏着三万精兵，领头的叫赵破虏，是雪国贵族后裔……\"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但是，我已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雪国贵族后裔？”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和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只不过，我的血液中，还流淌着龙夏国的血液而已！
再想想老大云明的那三万精兵……
我简直不敢想象，他到底还藏了多少这样的“三万”精兵？
云晖沉默片刻，点头道：“是的，雪国的贵族后裔。”
我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向窗户外，不停下着的海棠花雨。
若是，这个时代的娘亲还活着，该多好！
\"四弟，别怕！大哥，他现在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
我在心里不禁冷笑，历史上的师出有名，都只不过是心口捏造来的。
老大若想师出有名，随便捏造个“名”来便是。
\"老大毕竟还没造反。\"
我苦笑一声。
云晖的拐杖突然砸在地上，惊飞窗外栖鸟：\"那就逼他反！\"
我猛地站起身，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原来那日云晖拼死闯进火场，为的不只是血灵芝！
\"三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