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那阵清脆的提示音消失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只有窗外,巴黎深夜的流光在布加迪幽蓝色的车身上无声滑过。
“什么条件?”
唐宛如开口,打破了沉默。
“工作室的首席工匠,让-皮埃尔·杜波依斯先生。”凯瑟琳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像一段代码,“他唯一的女儿患有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
“‘进行性骨化性纤维发育不良’。”
“俗称‘石人症’。”
这个病名让车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那是一种能将肌肉、肌腱和韧带逐渐转化为骨骼的恐怖疾病。
患者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座活的、无法动弹的骨牢。
“杜波依斯先生访遍了全球所有顶级的医疗机构和基因实验室。”凯瑟琳继续汇报,“包括梅奥诊所、约翰·霍普金斯以及瑞士的‘智慧之谷’生命科学园。”
“结论都是一样。”
“无法治疗,无法逆转。”
“他唯一的条件是,”凯瑟琳顿了顿,“如果叶先生能治好他的女儿,他不仅会亲自为胜利女神打造那对翅膀。”
“而且他会使用杜波依斯家族传承了三百年的秘方合金。”
“那种合金是他们家族为百达翡丽最顶级的星象仪陀飞轮制作核心微雕部件的不传之秘。”
“其物理特性至今是现代材料学无法破解的谜。”
唐宛如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头看向叶远。
叶远正看着窗外那座在夜色中依旧灯火辉煌的埃菲尔铁塔。
“我们去瑞士。”他说。
第二天清晨。
一架湾流G700私人飞机从巴黎布尔歇机场起飞,航向日内瓦。
飞机的客舱被意大利顶级游艇内饰设计公司Nautadesign彻底改造。
墙壁覆盖着Loropiana的浅灰色羊绒面料。地板是未经抛光的缅甸柚木。
没有夸张的镀金装饰,没有俗气的真皮沙发。
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静谧与克制。
唐宛如正在处理基金会的邮件。
叶远则在看一份凯瑟琳刚刚传来的病例资料。
那是让-皮埃尔·杜波依斯女儿艾米丽·杜波依斯过去十五年里在全世界各大医院积累下的厚达数千页的病历。
ct扫描图、核磁共振影像、基因测序报告、各种实验性药物的临床数据。
这些在全世界最顶级的专家看来已经是一份被判了死刑的最终报告。
叶远只用了十分钟就看完了。
然后他关掉平板,开始闭目养神。
飞机降落在日内瓦机场。
一架黑色的阿古斯塔Aw139直升机已经等在了停机坪。
直升机越过日内瓦湖,向着阿尔卑斯山的深处飞去。
杜波依斯的工作室不在任何一个繁华的小镇。
而是建在汝拉山谷一处与世隔绝的悬崖边上。
那是一栋由当代最着名的极简主义建筑师彼得·卒姆托亲自设计的混凝土建筑。
建筑的外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清水混凝土和巨大的落地玻璃。
它像一块从山体中自然生长出来的灰色岩石。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看不出品牌的深灰色工装、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老人站在停机坪前。
他就是让-皮埃尔·杜波依斯。
瑞士国宝级的微雕工匠。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对着叶远和唐宛如微微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穿过一间摆满了各种看起来比外科手术器械还要精密的打磨工具的工作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冷却油和松木混合的清冷味道。
工作室的最深处是一间被改造成了无菌病房的卧室。
一个女孩躺在床上。
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金色的长发铺在白色的枕头上。
她的脸很美,像一尊沉睡的古希腊雕塑。
但她的身体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僵硬姿态。
她的四肢和躯干都被固定在特制的医疗支架上。
因为她身体里那些正在不断疯长的多余的“骨骼”已经让她的关节彻底锁死。
她甚至无法转动自己的脖子。
只能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当她看到父亲带着两个陌生人进来时,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艾米丽,”杜波依斯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温柔,“这位是叶先生。”
叶远走到床边。
他没有看那些复杂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也没有去碰触女孩的身体。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喜欢吃糖吗?”
女孩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杜波依斯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回答。
“艾米丽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尤其是枫糖浆。我们瑞士的枫糖是全世界最好的。”
“她生病之后食欲不好。医生说只要她愿意吃东西,吃什么都行。”
叶远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轻轻掀开了女孩病号服的一角。
在她的后颈处有一片淡红色的皮疹。
“这不是皮疹。”
叶远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这是‘糖化终产物’在皮下毛细血管过度沉积造成的慢性炎症反应。”
他看向杜波依斯。
“她的病不是基因突变直接导致的。”
“而是一种罕见的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的糖原累积病。”
“她的身体里缺少一种能够分解特定支链淀粉的脱支酶。”
“那些无法被代谢的糖原在她的身体里日积月累,最终诱发了那个本来处于休眠状态的‘AcVR1’基因发生了灾难性的错误表达。”
杜波依斯和旁边那位从苏黎世大学附属医院请来的首席内科专家都听傻了。
“这……这不可能!”那位专家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给她做过最全面的基因测序!”
“你们的测序只关注了已知的致病基因。”叶远看着他,“却忽略了基因表达的前置诱因。”
他转过头看着杜波依斯。
“治疗方案很简单。”
“第一,马上停止她饮食里所有的碳水化合物和单糖。”
“第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旁边的一张处方笺上写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化学分子式,“去任何一家基础的生化实验室合成这种酶制剂。”
“每天静脉注射一百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