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叶远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他站在一片信息的荒原上,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塌和消散。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叶远!”
唐宛如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也就在这时。
“咔嚓”一声。
实验室的门开了。
叶远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仿佛有亿万星辰在他的眼底生灭。
他看着守在门口一脸担忧的唐宛如,那张总是淡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带着歉意的笑。
“抱歉,让你担心了。”
叶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
这让唐宛如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找到办法了?”她轻声问。
“还没有。”叶远诚实地回答,“我能‘看到’问题所在,也能阻止那些‘信息符文’的消散。但是,我无法将已经剥离的重新‘写’回去。”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挫败感。
这是一种唐宛如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情绪。
“这就像我知道一个软件崩溃了,也能阻止它继续崩溃,但我没有它的源代码,无法修复它。”叶远用了一个更通俗的比喻。
他可以扮演上帝,去毁灭,去创造。
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上帝留下的一个bUG。
而他没有管理员权限。
唐宛如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懂那些玄奥的“信息”或者“符文”。
在这种层面的战斗中,她那足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智慧和手腕显得苍白而无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先吃点东西吧。”她拉着叶远,走到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她刚刚做好的最简单的中式早餐。
小米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
叶远确实饿了。
他坐下来,安静地喝着粥。
唐宛如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温暖的轮廓。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让世界颤抖的神明,只是一个因为难题而苦恼的普通的男人。
这种感觉让唐宛如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信息……源代码……”她轻声咀嚼着这两个词,大脑飞速运转。
忽然,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从她的脑海深处被翻了出来。
她的爷爷,唐家的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跟她讲家族过去的故事。
唐家,在成为商业巨擘之前,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杏林世家。
据说,在清朝最鼎盛的时候,唐家的先祖曾经是宫廷里的御医之首。
爷爷曾经不无骄傲地说过,唐家的医术与那些寻常的郎中不同。
他们治病,不光是看“症”,更是看“气”。
在他们看来,人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体内的“气”乱了。而“气”就是构成一个人最本源的“信息”。
当时,唐宛如只当是老人家带着传奇色彩的吹嘘。
但现在,这些话与叶远所说的“信息符文”竟然隐隐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叶远,”唐宛如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我想,我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一个小时后。
一架湾流G700从伦敦希思罗机场起飞,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了华夏的江南。
又过了十个小时。
几个由紫檀木制成雕刻着古老花纹的箱子被恭恭敬敬地送进了骑士桥的顶层公寓。
箱子打开。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本用泛黄的宣纸装订散发着陈年墨香的古籍。
这些是唐家传承了数百年的真正的瑰宝。
是他们从杏林世家走向商业帝国的根基。
唐宛如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古籍一本本搬到实验室的桌子上。
叶远看着这些散发着浓郁“历史信息”的古老书籍,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好奇。
他能“看”到,这些书上附着着一代代唐家先人的智慧与精神烙印。
两人开始一起翻阅。
大部分的医书记载的都是些寻常的药方和病理。
虽然精妙,但对于托马斯那种“存在性崩塌”的病例,毫无用处。
唐宛如有些失望。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叶远从箱子的最底层抽出了一本没有封面用牛皮包裹的手札。
手札的纸张已经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上面的字迹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带着独特韵味的蝇头小楷。
“找到了。”叶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唐宛如连忙凑过去。
只见手札上记载着一个匪夷所思的病例。
“……有童子,三岁不语,不笑不哭,状若木偶,魂有离散之兆。百药无效,神佛不应。余苦思三月,观星望气,终有所悟。其非病,乃‘根’之不固也。人之生,禀天地之气,扎根于尘世。此童子之‘根’,错落于虚空,无所依凭,故其‘信息’日渐消散,终将归于虚无……”
唐宛如看得心头剧震。
这上面描述的症状和那个叫托马斯的男孩一模一样!
“根之不固……信息消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叶远会说,他没有“源代码”。
因为托马斯的“源代码”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确地安装在这个“世界”的服务器上!
她继续往下看。
“……欲固其根,非药石可医。需寻‘锚点’。以天地五行之精,金、木、水、火、土,各取其至纯之物,辅以‘归元针法’,于特定之时辰,刺其神庭、百会、涌泉三穴,重塑其与此方世界之‘连接’。此法,非医术,乃‘借’天地之力,为其重筑‘存在之基’也……”
后面,还详细记载了所谓的“五行之精”是什么,以及那套名为“归元针法”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行针图谱。
唐宛如已经看不懂了。
但她看到,叶远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看完了整篇手札,然后闭上了眼睛。
足足过了十分钟,他才重新睁开。
“原来如此。”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是一种困扰了许久的难题终于豁然开朗的畅快的笑。
“我之前一直在试图用我自己的力量去‘修复’他的信息结构。但方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