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不是象牙,也不是玉石。它是一块巨大的,形成于白垩纪晚期的,海洋生物化石。更准确地说,是某种已经灭绝的,大型头足类动物的,内壳化石。”
“它的主要成分,是文石质的碳酸钙。这种结构,导致它的表面,布满了亿万个微米级的,肉眼无法看见的孔隙。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它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附了空气中,无数的尘埃,真菌孢子,以及,各种植物的花粉。”
“它所散发出的所谓‘能量’,其实是那颗钻石的,低频次声波辐射,与这些有机物,产生的共振效应。这种共振,确实能刺激人体细胞,延缓衰老。但同时,它也是一个完美的,超大剂量的,复合型过敏原。”
叶远转过头,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琼斯爵士。
“你们嘉德骑士团的成员,普遍长寿,但到了晚年,是不是都患有严重的,无法治愈的,免疫系统疾病?比如,类风湿关节炎,红斑狼疮,或者,像你这样的,顽固性过敏?”
琼斯爵士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扶住了身后的石壁,才勉强站稳。
叶远说的,分毫不差。
这正是嘉德骑士团,最大的,也是最核心的秘密。他们从权杖中获得了力量,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每一代骑士,最终都会被自己的免疫系统,活活“攻击”至死。
“而且,”叶远看着那柄权杖,下了最终的诊断,“最近,它的情况,变得更糟了。”
“因为工业革命以来,伦敦空气中的硫化物和氮氧化物含量,急剧升高。这些酸性物质,正在腐蚀这块化石的本体。它的微观结构,已经被破坏了。那个共振场,正在变得紊乱,甚至,开始释放出对人体有害的,错误的频率。”
“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你们的‘圣物’,就会变成一根普通的,沾满了灰尘和细菌的,破骨头。而你们这些守护者,会成为第一批,死于‘能量紊乱’的牺牲品。”
琼斯爵士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看着叶远,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绝望的挣扎。
“我们……我们该怎么做?”
叶远很认真地想了想。
“首先,给它洗个澡。用百分之七十五的医用酒精,反复擦拭三遍,做个彻底的物理消毒。”
“然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诊金”,“我需要一份,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的,完整的植物种子名录。以及,其中所有,不对外公开的,珍稀植物的,活体样本。”
琼斯爵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反复碾压,然后重组成一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荒诞的碎片。
给“胜利与誓约之杖”,洗个澡?
用医用酒精?
这个想法,比让他去炸掉白金汉宫,还要疯狂,还要离经叛道。
这柄权杖,在过去的近千年里,被无数君主和骑士,视为神圣的,不可侵犯的象征。每一次的交接仪式,都要在最庄严的教堂里,由大主教亲自主持,所有接触者,都必须斋戒沐浴,戴上特制的丝绸手套。
现在,这个东方来的年轻人,告诉他,要像清理一个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沾满了泥土的文物一样,用酒精,给它做“物理消毒”?
“这……这不可能!”琼斯爵-爵士下意识地反驳,“这是对圣物的亵渎!”
“按照我的诊断,你们继续把它当‘圣物’一样供着,才是真正的,对你们自己生命的亵渎。”叶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可以选择不信。那么,五年之内,你的过敏性哮喘,会发展成慢性阻塞性肺病。到时候,你每一次呼吸,都会像一个溺水的人。这是物理定律,和你的信仰无关。”
琼斯爵士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那种,肺部被粘稠的液体填满的,窒息的痛苦。
唐宛如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发现,叶远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布道者”。
他从不宣扬任何教义,也从不许诺任何天堂。
他只是用最冷静,最客观的语言,向你陈述一个你无法反驳的,关于生老病死的,残酷的事实。
然后,再给你开出一份,唯一的,“处方”。
这种建立在绝对的,科学的权威之上的“信仰”,比任何神学,都更让人无法抗拒。
最终,琼斯爵士妥协了。
或者说,他那被旧时代贵族荣誉感包裹的,脆弱的身体,先于他的意志,做出了选择。
半个小时后,兰开斯特府的地下石室里,上演了堪称大英帝国建立以来,最魔幻的一幕。
菲利普·琼斯爵士,这位女王最信任的内务大臣,嘉德骑士团的秘书长,正戴着一副从急救箱里找出来的蓝色乳胶手套,拿着一块医用脱脂棉,蘸着从唐宛如的随身药包里找到的酒精消毒液,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柄“胜利与誓约之杖”。
他的动作,僵硬,笨拙,充满了屈辱感。
仿佛他擦的不是一柄权杖,而是他自己那张已经碎了一地的,老派贵族的脸面。
两个同样出身顶级贵族世家的,年轻的骑士团成员,在一旁打着手电筒,脸色比那权杖还要苍白。
他们觉得,自己守护了半辈子的信仰,在今晚,被酒精,彻底溶解了。
叶远站在一旁,像一个监工一样,冷静地指导着。
“杖首的钻石底座,那个缝隙里,对,就是那里,用棉签掏干净。那里的花粉浓度最高。”
“擦拭的力度要均匀,不要破坏化石表面的包浆。那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膜。”
“通风。保持这里的空气流通。酒精挥发的气体,浓度过高,有引燃的风险。”
唐宛如看着叶远那副一本正经指挥着英国顶级贵族,给他们的“国之重器”做大扫除的模样,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她忽然觉得,跟在叶远身边,所能见到的风景,比她过去三十年,在全球任何一个顶级名利场里见到的,都要精彩,都要……颠覆。
当整根权杖,都被酒精擦拭了一遍之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