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立即命人取来更为详尽的大宋军事布防图,铺展于长案之上。图中细致标注了各军驻防位置与人数概况。
“太师且看,”辛弃疾手指地图,“大宋如今军队以守卫临安的禁军、镇守边境的边军和各个制置使地区的军队为主。禁军守卫临安,多从边军抽调久经沙场者,战斗力最为强劲。”
他的手指沿地图移动:“边军按边境线分为三大部分:一是镇守川蜀的守军,多由昔日吴玠吴璘麾下宋军组成;二是防御淮河中段、镇守襄阳的守军,其中有部分乃岳飞麾下兵马,战力不弱;三是防御淮河下游、镇守扬州的守军,多为昔日韩世忠部众。”
最后,他点了点内地各路府州:“最后则是各路麾下地方守军,人数编制较少,战力自然逊于禁军与边军。”
众人俯身细观地图,室内只闻呼吸声与炭火噼啪作响。韩牧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良久,忽然眼中闪过锐光。
“贫道倒是有一想法,”韩牧直起身,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地方守军既为战争预备队,平日多以剿灭山贼为主,何不改为由地方制置使或安抚使招募,不纳入军队正规体制?如此一来,便可减少大量军费和钱粮。”
他不等众人反应,继续道:“三衙禁军依旧以殿前司、侍卫亲军步军司和侍卫亲军马军司为主,作为大宋绝对主力,人数保持在十万以内。其余地方,则以战区划分,以制置使为最高军事统帅,军队编制统一以神武军命名。”
韩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个区域:“战区防御主要依托神武军,战区内一切钱粮优先供给。山东忠义军地处前线可为神武前军,川蜀一带由四川制置使负责,为神武左军,淮河中路为神武中军,淮南东路为神武右军,荆湖两路亦为神武中军,福建、两广路为神武后军。”
他详细说明各军规划:“神武前、左、中、右四个大军作为防御作战主力。山东神武前军现有八万,川蜀神武左军八万,神武中军五万,神武右军五万。神武军建制统一后,淘汰老弱,招募勇壮,积极训练,配置精锐武器。”
韩牧抬起头,目光灼灼:“一旦北伐,以三衙禁军为主力,神武军为先锋,击败金军指日可待。若能在蒙古南下前快速收复中原,届时神武中军、后军亦可调至中原防御蒙古。如此不仅能统一号令,更能使盘根错节的宋军体系得到整合,战力必将大幅提升!”
话音刚落,辛弃疾已忍不住拍案叫好:“妙哉!韩小友此策实乃治军良方!既能统一地方守军编制,又能快速提升战力,当立即采纳推行!”
杨万里也连连点头:“韩国师所谋深远,实为万全之策。各军编制统一后,粮饷调配、人员调度都将更为便捷,确能增强战力。”
韩侂胄凝视地图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既如此,本相也国师之见。训练百战之师确为当务之急。”他转向辛弃疾,“辛枢密使,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改革,务必要一步到位!”
辛弃疾肃然起身:“我自当竭尽全力,不负朝廷所托!”
重要议题既决,众人神情稍缓。韩侂胄与参知政事等人先行离去,殿内只余辛弃疾、杨万里与韩牧三人。
“哈哈哈哈,没想到韩小友如此年纪,不仅道法高深,武功通玄,对天下大势和军事见解竟然也如此之深,实令老夫惊叹。”辛弃疾向韩牧投以赞赏的目光,“既然太师同意了我们的建议,不如大家可否至枢密院中,我们再行详谈?”
韩牧微笑拱手:“辛老过誉了。不过,眼下既然蒙古迅速崛起,我也正有许多想法欲与二位一同探讨。”
三人于是起身,披上御寒的外袍,向着枢密院的方向缓步而去。
走出中书门下,冬日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皇城内的景象更显萧瑟,光秃的树枝在灰色天空下划出凌厉的线条,远处宫殿的琉璃瓦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沿途遇到的侍卫皆肃立行礼,他们的甲胄在寒冷空气中闪着冷硬的光芒。辛弃疾边走边向韩牧介绍目前军中具体情况,言谈间不时呼出白气。
“禁军训练虽严,然数十年来守卫临安皇城,恐怕已然缺乏实战经验。”辛弃疾语气中带着忧虑,“而边军虽经验丰富,却各自为政,难以统一指挥。”
韩牧点头:“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应当统一编制、分级管理乃当务之急。不知辛老认为改革实施中最大的难点何在?”
杨万里接话道:“首要当是粮饷分配。各军统一编制后,粮饷需按新制重新分配,其间涉及诸多计算与协调。”
辛弃疾补充道:“还有地方上的将领调配。各军主将需重新任命,既要考虑其能力,又要平衡各方势力,实为棘手。”
三人谈话间已至枢密院。进入院内,一股墨香与旧纸气息扑面而来。枢密院内部布局庄重肃穆,四处陈列着兵器和地图,几位枢密院官员见辛弃疾到来,纷纷起身行礼。
辛弃疾引二人至一静室,命人送上热茶。茶香袅袅中,三人继续先前讨论。
“贫道以为,”韩牧捧着茶盏暖手,目光却依然锐利,“改革可分步进行。先易后难,自边军开始改制,逐步推广至内地。”
辛弃疾若有所思:“边军改制确较内地容易。边军常年备战,编制本就相对统一,改为神武军体制阻力较小。”
杨万里却提出疑虑:“然边军责任重大,改制期间若生变故,恐影响边防安全。”
“故此还需周密计划。”
三人在枢密院内经过细细讨论,经过大半日的研讨,终于基本确定了各地方的改革进程,良久,辛弃疾抬起头,对着杨万里和韩牧眼中满是感谢。
“哎呀,此次可真是感谢城斋老兄和韩小友,咱们总算是将各军换防、粮饷过渡的诸多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杨万里也颔首道:“不过,此事毕竟事关全局,尤其是粮饷过渡之策,预留三月缓冲期,使各军改制期间粮饷不间断,务必考虑的极为周全。”
辛弃疾忽然长叹一声:“若朝中大臣皆如诚斋老兄和国师这般尽心国事,何愁我大宋不兴?”
窗外,天色渐晚,冬日的夕阳早早西沉,余晖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长长的影子。侍卫悄然入内点燃灯烛,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三人严肃的面容。
“今日所言改革之事,宜早不宜迟,我会让枢密院尽快拟定各个条陈,一一开始施行。”辛弃疾语气坚定。
杨万里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三司也会全力配合,确保调度过程中大军的粮饷供应无虞。”
三人相视而笑,举茶代酒,以茶盏轻碰,仿佛已见大宋军制改革的光明前景。
然而韩牧心中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改革之路从来充满艰难,更何况是在这北有强敌虎视、内有权臣纷争的南宋朝廷。他望向窗外,暮色中的临安皇城显得格外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