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染红西街的胭脂瓦，工作室天井就支起了烧烤架。陈阳蹲在榕树下扇炭火，烟灰扑了满脸，呛得直咳嗽。苏怀瑾拎着两打冰啤酒撞开门，塑料袋上还凝着冷气化成的水珠：“郑叔刚宰的羊腿，肥瘦正好！”
“案板在这！”小周把修复台铺上保鲜膜，活生生把文物工作台改成了料理台。方媛踩着细高跟还能稳当当地剁蒜，刀背敲得案板咚咚响，旗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间叮当乱响的银镯子。
林晓端着腌好的肉盆从厨房出来，酱汁顺着盆沿往下滴。月团扑棱着凑近偷啄，被顾南一把捞住：“祖宗，这辣椒你可消受不起。”鹦鹉不服气地梗脖子，尾羽扫翻了一碟孜然粉。
隔壁书画店老板娘抱来坛自酿杨梅酒，坛口红绸子扎得喜庆：“我老头子上周泡的，正好开坛。”郑叔提着卤味拼盘挤进门，油亮亮的猪耳朵薄得透光，香味勾得月团直扑腾。
炭火渐旺，肉串滋啦冒油。顾南举着手机拍vlog，镜头扫过小周被烟熏花的眼镜片，苏怀瑾举着啤酒瓶当麦克风嚎《朋友》，方媛的细高跟卡进青石板缝正骂骂咧咧拔鞋跟。
“这羊腿筋道！”郑叔啃得满嘴油光，举着骨头指点江山，“得配上我带来的蒜泥白肉…”话没说完被陈阳塞了串烤韭菜：“您老血压高，悠着点。”
冰镇啤酒下肚，话匣子全开了。书画店老板娘说起年轻时在敦煌临摹壁画的趣事，苏怀瑾银镯子磕着酒瓶打拍子。小周两杯下肚就开始显摆新改装的无人机，结果遥控器掉进酱料碗，急得直跳脚。
晚风忽起，榕树气根撩过烤架，火星子噼啪炸开。方媛躲闪时撞翻杨梅酒坛，紫红浆液在青石板上漫成小溪。月团趁机偷啄泡着酒的杨梅，转眼醉得在博古架上走猫步，差点栽进北宋官窑瓶里。
“顾南！管管你家方师姐！”林晓笑着扔过去块抹布。年轻人正被郑叔灌酒，脸红到脖子根，摆手求饶的样子逗得众人拍桌大笑。老板娘摸出老相机抓拍，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小周正举着烤焦的玉米摆鬼脸。
子夜时分，街坊家的胖橘猫循着香味溜进来。月团醉醺醺地追着猫尾巴转圈，撞翻了空酒瓶堆成的小山。清脆的碎裂声里，不知谁起了个头，忽然都哼起《沧海一声笑》，跑调跑到洛阳江对岸。
陈阳瘫在藤椅里摸出根烟，火星明灭间瞥见磁州窑梅瓶映着暖黄灯光。白日里剥落的贝壳碎片处，不知谁插了枝夜来香，嫩白花瓣上还凝着烤肉香气。
露水渐重时，郑叔老伴举着手电来逮人。老太太叉腰站在门槛，醉醺醺的众人瞬间醒了大半。方媛高跟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踩着小周的背翻墙溜走，顾南抱着半坛杨梅酒跟头跄脑追出去，月团在枝头发出类似打嗝的怪叫。
狼藉天井里，林晓和苏怀瑾头碰头收拾残局。碎酒瓶映着零星星光，像撒了把水晶碴子。榕树新叶滴落的夜露混着烧烤酱，在青石板上绘出抽象涂鸦。
二楼忽然传来陈阳的惊呼：“谁把我紫砂壶当烟灰缸了！”紧接着是小周醉醺醺的傻笑。苏怀瑾把油腻的银镯子褪下来泡进茶水，忽然发现镯内刻着极小的“平安”二字——从前竟从未留意。
晨光微曦时，最后一只空瓶滚进回收筐。郑叔家的胖橘蜷在战国铜镜上打呼噜，镜面映着东天鱼肚白。林晓推开后窗，早市第一批鲜虾正活蹦乱跳地卸货，咸腥海风裹着昨夜残存的烟火气，恍惚间像是谁又撒了把孜然。
冰裂纹窗棂上粘着片烤焦的菜叶，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月团醉卧在磁州窑梅瓶里，尾羽垂落处，那颗贝壳碎片的珠光愈发温润，恍若北宋匠人八百年前特意埋下的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