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靳年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问道:“王叔,一个人失忆的可能性,大吗?”
王医生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拧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造成失忆的原因有很多种。”
“比如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创伤,损伤了记忆神经;或者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会选择性地遗忘掉那段痛苦的记忆。”
“还有一些患有严重抑郁症的病人,在接受电击治疗后,也可能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
“另外......”
王医生看着他,补充道:“还有一种是人为的。”
“通过高强度的药物,或者深度催眠,也可以在特定情况下,造成被催眠者失忆,甚至……是被植入虚假的记忆。”
傅靳年安静地听着,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知道了。”
虽然只是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看到那半张脸,但她的声音和那双眼睛,他不可能认错。
她就是他的阿绵,只是,貌似不认识他了。
还问出了沐流风这个名字。
凯悦酒店后门幽暗的巷道里,弥漫着垃圾桶散发出的潮湿酸腐气味。
沐绵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旋转门侧的阴影中闪出。
晚风带着燥热,拂过她因剧烈运动而渗出薄汗的额头,却无法吹散她心头的冰冷和混乱。
一辆黑色的悍马越野车静静地停在巷道尽头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车后方。
车身线条硬朗,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沐绵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拧紧。
他怎么来了?
下一秒,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沐流风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温润如玉的脸。
“上车。”
她看着那张英俊的侧脸,只觉得那温柔的表象之下,藏着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而她,就是那只即将被吞噬的猎物。
深吸了一口气后,压下心底翻涌的排斥感,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高级的皮革气息,与沐流风身上那股清冷的檀木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沐流风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视线很轻,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锐利地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地审视了一遍。
忽然,他好看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鼻翼微动。
“你身上,有血腥味。”
他勾起唇角,笑容温和:“很淡,但确实有。”
他倾身靠近,沐绵下意识地往后靠,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车门上。
“成功了?”
他轻声问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沐绵拧着眉,清冷的眼眸直视着他,毫不避讳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从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关心,只有对任务结果的审视。
“没有。”
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沐流风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那双温润的眼眸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暖意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审度。
“为什么?”
他坐直了身体,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沐绵不喜欢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质问语气,仿佛她只是他用来执行任务的一件工具。
心底的叛逆和怀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不答反问,声音比他更加冰冷:“你又为什么骗我?傅靳年根本就不认识你。”
“他亲口说的。”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车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衬得这方寸之间的安静愈发压抑。
开车的黑衣人目不斜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久,沐流风才对前排的司机淡淡地吩咐道:“开车。”
黑衣人如蒙大赦,立刻启动了车子。
悍马平稳地驶出幽暗的巷道,汇入了城市璀璨的车流之中。
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闪过,将沐流风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晦暗不明。
直到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主干道上,他才再次转过头,目光落在沐绵的手上。
他忽然伸出手,温柔地将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和,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沐绵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握着,心底的厌恶感几乎要冲破喉咙。
“从一开始你就没信过我的话,对吗?”
沐流风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弧度,“你答应来京城刺杀傅靳年,不过是你为了暂时摆脱我的掌控,所走的一步棋。”
“你来京城,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见他。你想从他身上,找到关于你自己真实身份的线索。”
沐绵秀眉微蹙。
沐流风将她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里带着冰冷的讥诮。
“你很聪明,阿绵。”
“你担心如果你的真实身份真的是杀手沐绵,直接出现在傅靳年面前,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你选择动手,用刺杀作为伪装,来试探他的反应。”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真的杀了他。你只是想知道,他看到你的脸时,会有什么反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杀一个……你们素未谋面的仇人。”
“所以,你问了他,问他认不认识我。”
沐流风的分析,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她所有的心思和计划都剖析得一清二楚,让她无所遁形。
沐绵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今晚的行动失败,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但她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从未真正相信过她。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揣摩着她。
这个男人的城府,深得可怕。
见她面色沉静,不言不语,沐流风轻笑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转而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带着粗糙的触感,从她的下颌线一路缓缓向上,最终停留在她的眼角。
这个动作充满了暧昧和亲昵,却让沐绵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因为,你长了一张和他未婚妻一模一样的脸。”
沐流风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皮肤,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说出的话却残忍如刀,“一张足以让他方寸大乱、露出致命破绽的脸。”
“用这样一张脸去刺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武器,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可是你,却失败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凑近她,几乎是贴着她的唇,一字一顿地问:“这就代表,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杀他,对吗,阿绵?”
沐绵的瞳孔骤然一缩。
傅靳年的……
未婚妻?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