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蓁第三次修改完会议纪要时,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手机屏幕。
萧寒的聊天框停留在六小时前的“今晚要和客户吃饭,别等我。”
她轻轻敲打键盘:【记得少喝点酒。】
没发出去,又逐字删掉,最后只发了一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
茶水间传来同事的谈笑声:“萧老师今天带老韶去见华润的客户了?”
“那当然了,老韶是海归精英,咱们工作室的门面……”
梦蓁低头看着自己精心熨烫的衬衫袖口,这是她为了去见客户特意买的。
本以为由韶冷玉带她熟悉工作,这次谈生意她也能跟着去旁听学习。
没想到萧寒只把韶冷玉带着,两人去了。
入夜暴雨倾盆,临近十一点,萧寒终于结束应酬回到家。
之前为了照顾扭伤脚的梦蓁,顺势将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里住。
“怎么还没睡?”他惊讶地看着我在沙发上的梦蓁。
“我们……能谈谈吗?”梦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寒脱下湿漉漉的外套,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这么严肃?等我先洗个澡。”
“你每次都说等等!”梦蓁突然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等你加班,等你陪客户,等你应酬结束,我永远都在等!我不想等了!”
萧寒愣在原地,西装袖口滴着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不懂梦蓁怎么了,平时话不多也不爱生气,今天却突然脾气这么火爆。
“出什么事了?”
他第一时间是安慰她,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是蹲在她身前,让她慢慢说。
“是不是经期来了?还是我做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面对他温柔的态度,梦蓁的情绪稍微冷静些许。
她抹了把泪,“抱歉,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慢慢说,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萧寒向来是个暴躁毒舌的性子,唯独对梦蓁能如此耐心又温柔。
这一点,梦蓁并不否认,她能感知到萧寒对她的感情很认真。
可是,她也无法否认在这段感情里,自己太过卑微了。
她不舒服,她不高兴。
她说:“萧寒,我尽力地尝试过了,可我还是无法融入你的世界。”
萧寒一怔,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清楚些,你这是什么意思?”
梦蓁吸了吸鼻子,紧抿着唇,斟酌许久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萧寒不催她,静静等待她平复情绪,组织好语言。
“我以为自己跟在你身边,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也能学到一点你身上的自信和坦然。”
她的声音极轻,掺着啜泣声,透出浓重的悲观。
“现在我发现不是这样的。你太耀眼了,在你身边我会自卑、会怯懦,而你总是忙于工作,没法照顾我的情绪,我也不想让我的情绪影响你。”
萧寒蹙眉,眼中藏着太多的不解:“为什么要自卑?你学东西很快啊,老韶时常夸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工作室的人都很认可你的能力。”
“不是这方面的。”梦蓁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被他轻柔地抹去。
“你身边的朋友都是商界或艺术届很有造诣的人,而我什么都不懂,唯一的价值就是有个在商界很有名的妹妹。
“我笨拙地去学习红酒品鉴,学习金融名词,努力想要听懂你们讲的话,想要融入你的话题。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紧抿着唇瓣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萧寒心疼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你不需要去改变自己,现在的你就很好。你可以去学感兴趣的事物,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眼光……”
“可我在乎!”梦蓁将他推开,眼底隐隐透露出她的不甘心,和说不尽的爱意,“我在乎你,也在乎你朋友对我的看法。”
她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跟你在一起,那种内心的自卑反复折磨得我很累。如果让你以后多关注我的情绪,多迁就我,你也会很累。”
萧寒眸光颤了颤,他听明白梦蓁的意思了。
回想起来,他这段时间也发现了梦蓁的情绪有点不对劲,每次问她是不是不开心,她总是笑着跟他说“没事”。
他又因为工作太忙,每次都没有仔细问清楚,就这么忽略过去了。
如今听她这番话,才发现她的心事,从一个月前见他朋友开始,便埋下了种子。
他跟梦安然的敏锐不同,他天生就对他人的情绪不敏感,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不顾别人的想法,自己不爽直接开喷。
偏偏梦蓁又是个心思极度细腻的人,而且还是个闷葫芦,总把事情往心底里藏。
于是变成了一个开不了口,一个看不出端倪。
梦蓁没有得到及时的情绪反馈,于是反复在内心煎熬,埋下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直到演变为现在的局面。
凌晨两点,公寓内静谧无声。
两人相对而坐保持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沉默,沉重地思索着这段恋爱关系该何去何从。
“对不起。”最终是萧寒先开了口,“是我忽视了你的情绪,才会让你这么难过。”
梦蓁眼眶红肿,听到他的话,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不是你的错,是我性格太过多愁善感,总喜欢胡思乱想,不擅长表达,却又改不掉这毛病……”
萧寒暗暗叹息一声,惆怅地抓了抓短发,“那你之后什么打算?如果愿意继续留在工作室学习,可以搬回之前那套公寓里住。”
“我想回京市待一段时间。”梦蓁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大概很难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她无法正常地跟萧寒沟通工作了。
萧寒明了地点点头,起身往卧房走,“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两人谁也没提分手二字,却不约而同地以平静的方式结束了这段恋爱关系。
萧寒洗了个热水澡后,将房间让给梦蓁。
从不抽烟的人,却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点着烟等待天边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