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上一次的分身在封印之地耗尽本源彻底溃散，他手里也不至于只有一具可以调遣。如今这唯一的一道分身，就必须用在刀刃上。
此时此刻，卢家后山，一座灰岩悬崖之后，正矗立着一座封闭大殿。
这座殿宇静谧无声，黑灰色的石柱上盘绕着古老的魔纹，殿门紧闭，唯有一道内嵌的血色玉环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卢定天身形如电，在山林间辗转腾挪，终于抵达此处。
殿门前，两名长老守卫神情肃穆，在经过简单通报后，方才点头放行。
“你进去吧，老祖刚醒。”一位灰袍长老低声道。
卢定天收敛心神，踏入大殿后立即跪拜在地，语气无比恭敬：“见过先祖大人！”
声音虽不高，但其中的虔诚却是溢于言表，连脊背都下意识地弯得极低。
堂上的卢魔忝缓缓睁眼，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莫名的威压：“怎么了？”
他的目光如幽渊般深邃，仅仅一眼，就让卢定天心头骤然一紧。
毕竟这个时间点，自己贸然打扰，只怕会惹得老祖不快。
卢定天不敢怠慢，连忙将先前在城中遇见叶晨的事简要说明。
“回先祖，我等在城中发现了一位同样来自域外的修士。他名叫陈业，年纪轻轻，却拥有极为纯正的黑暗气息，天赋也极为惊人。我判断此人可堪大用，特来引荐。”
“域外修士？”
卢魔忝轻哼一声，微微挑眉，显然是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惊讶了片刻，随即那双眸子便恢复了平静无波，仿佛任何事都无法真正撼动他的心神。
“是的。”卢定天继续说道，“我试图探查其修为，竟毫无所得，那股黑暗气息浓郁纯粹，甚至不在我之下。”
他顿了顿，又道：“依我之见，此人天资或许还在我之上，若能为我们所用，或许是我卢家千年来未曾有过的机缘。”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神情也多了几分郑重。
卢魔忝的手指在石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陷入短暂沉思。
良久，他方才微微一笑，眸中泛起淡淡波澜。
“看来……有趣的小家伙又来了。”
他缓缓起身，身后黑袍无风自起，魔纹流转间气息一变，天地仿佛都随之一颤。
“上一个，还是眼前的老祖。”
“哦？看得出来，这人的天赋绝对上乘啊，你让他来面见我。”
听得卢定天的介绍，卢魔忝微微挑眉，脸上多了几分兴趣。他虽身居幕后，却极少对外人表现出明显的关注，尤其是对一个尚未成气候的年轻人。但这次不一样，卢定天的语气里那种难以掩饰的激动，让他意识到，这个叶晨，恐怕不止是天赋惊人那么简单。
短暂的思索之后，卢魔忝终于点头应允。
“如此，你便将他带来吧。”
卢定天当即领命，眉梢含喜，转身便匆匆离去。
片刻之间，他已经回到了广场之上，快步走到叶晨面前。
“小友，老祖请你过去一叙，切记，不可失礼。”他神情郑重地提醒一句，旋即带路折返。
叶晨心中早有准备，随着卢定天的脚步，再次踏上归途。当他们重返那片幽深绝谷、立于大殿之前时，叶晨还未走近，便察觉到那座殿宇之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那气息深沉而古老，仿佛贯穿了万古岁月，又似亘古不变的镇世神只，哪怕隔着厚厚的殿门，依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压得人心神震荡。
叶晨眼神微敛，面容不显波澜，但内心却极其清明。
这是他至今为止，感受到的最为强横的一股威压——不同于一般修士外放的灵压，而更像是一种蕴藏于血脉与魂魄深处的本能压迫。
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仅仅是气机流转，便已足以震慑群雄。
毫无疑问，卢魔忝确实是此界顶峰级别的存在。正因如此，卢氏哪怕经历过重大挫败，根基被动摇，却依旧能镇住八方，连其他望族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要这位老祖尚在一日，卢氏就仍是这片土地上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
“老祖，人已经带来了。”
卢定天立于殿前，朗声禀报一句，同时还悄悄朝叶晨递了个眼色，神情带着些许期待。
叶晨见状会意，上前两步，拱手抱拳，语气恭敬：“晚辈叶晨，拜见前辈。”
“不错。”一道苍老而又深沉的声音，从殿中缓缓传出，声音虽不高，却仿佛在人的神识中回荡，令人心神震动。
“定天的确没有夸大其词。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天赋根骨罕见，倒也难得一见。”
此话带着几分赞许，未曾见面，便已给予高度评价，可见其重视程度。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我族一向推崇强者，若你真有其能，又愿入我族麾下，自当厚待。小友，请进来一叙。”
叶晨闻言，微微顿首，随即朝殿门走去。
临入殿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卢定天，后者默默点头，并未随行而入，而是选择留守在外。这既是规矩，也是一种尊重。
踏入大殿，叶晨立刻察觉到，四周空间似乎发生了变化，那股沉重的威压不再只是若隐若现，而是如巨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朝他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的神魂压碎、肉身撕裂。
他深吸口气，强行稳住心神，迈出的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
他知道，这是卢魔忝在试探他。
在这等层级的对话中，没有资格者连靠近都不被允许。若是连他的威压都撑不住，又凭什么去谈合作与投靠？
叶晨面无惧色，步步前行，虽身负重压，呼吸沉重，但每一步都坚实稳健，半点不退。
而在大殿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盘坐于高位，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
卢魔忝眼神如炬，宛如能洞穿万物。他从叶晨踏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在全方位感知他的气机波动、神魂强度，甚至是其隐藏于体内的秘密力量。
“精纯的不朽之气，居然能控制得如此沉稳，而且在我面前竟无丝毫破绽……”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看来你确实与众不同，甚至……比传说中的‘那一脉’还要更加难得一见。”
“晚辈资质愚钝，不过偶得机缘，自然不敢与前辈相提并论。”叶晨低声回道，态度不卑不亢，既不显得浮躁自大，也不表现出刻意的谦卑。
卢魔忝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再次沉默了数息，仿佛在揣摩叶晨的深浅。
随后，他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是从域外而来吧？”
叶晨心中微动，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低头应道：“不错，晚辈来自异域，身陷囹圄多年，机缘巧合才来到此界。”
“那你可知……你之所以能来到此方世界，本身便是一件极不寻常之事？”卢魔忝目光如电，语气中隐含深意。
“我曾听前辈提起，天道有界，界外者入内，需承担极大代价。只可惜晚辈身陷其中，许多事情，亦非自身所能左右。”
话到此处，叶晨语调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苦涩。
“你想回去？”
卢魔忝忽然问道，声音不再冷厉，而多出几分平静与柔和。
叶晨抬头，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渴望与执念，语气低沉而坚定：“是的。无论如何，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回到故乡。”
这句话他没有伪装。
因为这句话，是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真实信念。
卢魔忝闻言，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他缓缓点头，喃喃低语：
“果然是个有执念之人。怪不得，你能在这片天地活得如此自在。”
“我问你——若有朝一日，回归之路就在你面前展开，但你却要舍弃眼下所拥有的一切，你，是否愿意？”
叶晨眼神一凝，未加犹豫便回道：“愿意。”
哪怕失去一切，也要回去。
他不曾忘记，他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战。
沉默良久，卢魔忝终于开口。
“能，但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