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心里的那点不自在，被她这种理所当然的亲近和坦然冲淡了不少。他发现，自己为“谈话”而构建的心理防线，正在被她一点一点地瓦解。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刀叉碰撞瓷盘的清脆声响。
时屿切着牛排，动作优雅，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现在只能一边吃，一边重新组织语言。
得跟她谈谈，但谈完之后呢？
让她不要再登门了，告诉她一个学生跟一个老师走这么近不合适？
都成年了，又不是高中生。
更何况，一想到她真的不来了，时屿心里升起一抹异样感觉，他有些不想面对。
他这边食不知味，反观珍珠，却吃得津津有味。
她每次在他这里吃饭都好像真的很饿，一点儿都没有美女包袱。
她切下一大块牛排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吃完还不忘喝一口果汁，满足地眯起眼睛。
她毫不掩饰的食欲和放松的姿态，让这个过于整洁冷清的餐厅，多了几分烟火气。
真可爱，时屿不受控制地想。
“时教授，”珍珠咽下一口食物，忽然开口，“你今天在课堂见到我，很生气吗？”
她问得直接，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时屿又被她抢了先，怔了一下，才如实道：“有点。”
“为什么？”
还用问吗？
时屿：“你明明认出了我，那天还装作不认识。”
“居然是因为这个。”珍珠一脸无辜加诧异，“我以为所有老师都认识我，你不认识我也是装的呢。”
这话跟她刚进门时的解释明显不太一致。
但时屿太在意现在的情绪，竟然没注意。
时屿：“我上课没有点过名，也的确不太注意班上女生长什么样子。”
珍珠：“我后来知道了，但第一天我的确不太清楚。”
这个说法，时屿勉强可以接受。
他微微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珍珠绽放出一个笑脸来，试探：“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时屿不答，珍珠双手合十求他：“别生气了，时教授，我错了。”
她语气不像撒娇，模样也不扭捏，那神态的确有点天真可爱的意思。
谁也受不了漂亮小女孩这样，时屿绷着神经：“好了，这事翻篇了。”
珍珠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她疯狂点头：“时教授大人有大量，时教授最好了。”
时屿：“……”
小女孩饭量特别大，把自己那一整块原切牛排都吃光了。
目光又落在他盘中。
时屿自己只吃了三分之一。
“你还吃吗？”珍珠问他。
虽说牛排是切开吃，但到底是自己餐盘中的，时屿觉得不太妥。
想说再去给她做一份，又觉得矫情。
她都不在乎，自己怎么条条框框这么多？
这样想着，他直接把自己剩下的三分之二切好放在了她面前。
珍珠照单全收。
这么瘦，居然这么能吃。
说好的好养活呢？
时屿看她：“你胃口真好。”
珍珠：“没办法，自从搬来别墅区，简直是三天饿九顿。”
“不过你很快就解放了。”她吃饱了，再吃最后两块，就放慢了速度，“我找了个家政阿姨，下周一就可以过来了。”
意思是下周就不来蹭饭了？
时屿莫名失落，又不好表现出来，嘴硬道：“什么叫我解放了？照顾你本来也不是我的义务。”
珍珠低垂视线：“抱歉，是我越界了。”
越界？她一直在试探他的界限在哪，对她来说，哪里有界限可言？
到底是没有忍心说重话。
时屿：“既然答应了给你做一周晚饭，我不会食言的。”
这句话一出口，时屿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本意是想划清界限，结果绕了一圈，反而亲手将两人未来几天的相处模式定了下来。
这感觉，就像是亲手为自己画地为牢。
珍珠抬起眼，目光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微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对他露出一个乖巧又依赖的笑容：“谢谢时教授。那这周剩下的几天，就拜托你了。”
她把“拜托”两个字说得格外认真，仿佛他真的是她唯一可以倚靠的人。
时屿看着她那副样子，心头那点莫名的失落感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被需要的感觉。
他“嗯”了一声，算是应下，然后起身收拾餐盘。
“我来吧。”珍珠也站了起来，想去接他手里的盘子。
时屿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
她的指尖是温热柔软的，而他常年握笔的手则带着一丝凉意。
那短暂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迅速窜上心头。
时屿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你坐着，”他喉结微动，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你是客人。”
说完，他便端着盘子快步走进了厨房，背影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仓促。
珍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
她没有听话地坐回去，而是背着手，慢悠悠地跟进了厨房。
厨房里，水流声哗哗作响。
时屿站在水槽前，低着头，认真地冲洗着餐具。
他好似忘了自己有洗碗机这回事。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被一丝不苟地挽到了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水珠溅在他手上，顺着清晰的脉络滑落。
满满的人夫感。
珍珠倚在厨房门框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不说话，也不上前，却让整个空间的气氛都变得黏稠暧昧起来。
时屿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如芒在背。
他想让她出去，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试图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他没话找话：“办公室里有老师提过你的名字。”
珍珠来了兴趣：“哦，是不是夸我漂亮？”
“不是。”时珏如实说，“说你是经济学院高考最高分，还说你小学初中高中各只读了一年。”
他的声音被水流声冲刷得有些朦胧。
珍珠“嗯”了一声：“我都不知道这话怎么传出来的，没想到会有大学老师会这么关注学生的过去。”
“学籍档案上或许会有，毕竟你这经历还挺特殊的。”时屿说。
珍珠：“还好，我听那些女生说，你也是很擅长读书。”